本来事情进展得很顺利,林一航会定时来接于宗光去产检,在别墅的生活起居也一直有人来照料,不出意外,等胎儿情况一切稳定,医生又没有特别建议的话,她就能回城去见女儿了。
但于宗光怎么也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命运跟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时至深秋,天气渐渐转凉,雨下得多起来,加上临湖潮湿,别墅变得有点阴冷,于宗光裹着睡衣,不再那么勤出门了。
林一喜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她突然出现在别墅里,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似乎也不打算向这别墅里另外的住客——于宗光,她嫂嫂,交代任何事情。
甚至她发现于宗光也在的时候,还露出了非常倒胃口扫兴的表情。
“你怎么在这里?跟我哥吵架啦?这回轮到你离家出走?很矜贵吗?”
于宗光不知道怎么回答林一喜这连珠炮似的问题,只得回问她:“你怎么不回家呀?家里人都很担心你呀!”
“你管我……”林一喜又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这是我哥的房子,我想住就住,想走就走,你最好别多嘴去打什么小报告。”
于宗光不敢跟她起冲突,又觉得问林一航也不太合适,好像自已真的要告状一样。
她小心翼翼地,尽量避开与林一喜接触,反正这小孩也就是需要个落脚的地方,平时依旧天天早出晚归的在外面疯,基本上没给她一贯平静的生活造成什么太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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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天,林一喜叫了一大帮朋友回来,声称要一起尽兴地玩个通宵,他们喝酒、吃炸鸡、唱歌、蹦迪、打游戏,大呼小叫吵到翻天,于宗光躲在房间里塞着耳机都逃不开他们的声浪轰炸,实在有点忍无可忍了。
都快凌晨十二点了,那些精力旺盛的年轻人们没有丝毫要消停下来的迹象,于宗光走出房间,在楼梯上看了他们许久,鼓足了勇气,也说不出让他们安静一点的请求来。
还好她竟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于宗耀,忙一边下楼一边喊他:“于宗耀!于宗耀!”
林一喜醉醺醺地上楼来跟她走了个正对面,看清她的脸后愈发嫌弃,借着酒劲就推了她一把:“哎呀!躲开点啦!磨磨唧唧的烦死了!”
于宗光被推得站立不稳,脚底一滑,扶墙又没扶住,直接一个劈叉就摔下了楼梯。
顿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了,除了醉到不省人事的,大家基本都酒醒了一半,林一喜也吓得瞬间白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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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宗耀第一个跑过来扶起于宗光:“姐!你没事吧?!姐!你怎么样?!姐!摔到哪儿啦?!”
于宗光只觉得小腹牵扯得剧痛无比,大腿小腿在一级一级的楼梯上蹭得痛到麻木,手撑到地上的时候也扭伤擦伤了,整个人像被撕烂了一样,完全没有办法回应于宗耀。
于宗耀红着眼,冲着呆站在原地的林一喜大吼:“林一喜!!!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有人在一旁发出惊恐的尖叫声:“血!!!她流血了!!!”
于宗耀这才注意到,于宗光的睡裤正在被鲜血一点一点染红,顿时更加慌张:“姐!!!你……你……你怎么了???!!!”
于宗光艰难地喘息着,好不容易发出颤抖的声音:“我……我真的……怀孕了……弟……救我……救我孩子……”
于宗耀直接嚎啕大哭起来,一把抱住姐姐,语无伦次地向旁边的人求助:“快……快帮忙叫……叫……救护车!!!”
他那些半醉半醒的朋友们都还算讲义气,七嘴八舌地建议着:
“叫救护车来不及吧?到这里起码得一个多小时!”
“那快给他老公打电话吧!”
“林一喜,快给你哥打电话呀!”
“林一喜!!!”
林一喜也不知道有没有在思考,喃喃地说着:“我哥……我哥好像……出差了……”
又有人很快意识到了这个办法的荒谬性:“说什么呢?!她老公就算在城里,赶过来不也得一个多小时?!”
“看看运气好不好,叫不叫得到滴滴吧……”
“一喜你认不认识这里的住客啊?叫他们谁帮忙开车送一下啊?”
“看门那个大叔会不会开车啊?”
“看门的大叔要是会开车就不会来看门啦……”
“实在不行我来开车吧!”
“你歇着吧!喝多少啊?到时候连人带车翻下山……”
“呸呸呸!!!不会说话就闭嘴!!!闭不上嘴就上一边儿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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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宗耀在这些嘈杂声里渐渐失去了耐心,抱起于宗光不顾一切往外跑,嘴里喊着:“我就不信外面截不到车!!!实在不行我挨家挨户去问!!!”
后面一群人追着他:
“喂等一下!林一喜在打电话找人了!”
“救护车联系上了!叫我们这边也开辆车,在途中会合!反正就一条路!”
“于宗耀你冷静一点儿!!!外面在下雨啊!!!”
林一喜总算追上了于宗耀,犹豫着伸手去拉他,弱弱地说:“先在屋里等等吧,我找到景淳哥了,他正好在这边,说马上开车过来。”
于宗耀恨恨地看了她一眼,别开她的手,又把于宗光抱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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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车子疾速向山下驶去,于宗光却已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她自已的身体自已知道,这一跤摔得不轻,估计孩子八成是保不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仿佛从一开始,自已潜意识就预见了这样的无缘。
是因为她的心慌、不安、不确定和犹疑,这个孩子才暂时不愿意来到人世间,决定重新去物色一个更爱自已、更称职的母亲吧?
想到这里,她的愧疚和悔恨盖过了担忧,也盖过了身体的痛楚,仿佛感受不到自已的存在了,眼泪无法控制地汹涌而出。
于宗耀不知道她的这些心思,只看到她哭得泪如雨下,以为她是痛得,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才合适,绞尽脑汁找一些话出来说:“姐……你别怕……你放心……我小外甥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的!”
黎景淳在前面一直安静严肃地开着车,此刻也跟着附和:“是啊,没事的……”
这时候旁人的安慰,就是这么无力又苍白的。
于宗光以前从没意识过痛苦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她好像一直在顺从,一直在适应,一直用自已的委曲求全退让来化解一切心理上的不适感,她觉得那样是懂事,是做人的规则和本分,是合情合理。
但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无比疲惫,就快撑不下去了,她想放肆任性一回,她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