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前,陆轻刚升入高中。
那个时候,何琪是他班上新任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
她只带教了他一年,而那一年对陆轻而言,正是生命中最难熬的一段黑暗时光。
何老师对他关怀备至、照拂有加。她作为一个外人,却比他的亲人做得还多,陆轻是真心实意地感激她。
高二分班,何琪不再带教陆轻所在的班级,陆轻的生活也逐渐安定,两人间的交集开始变少,偶尔在校园里遇见,陆轻会和她问好,何琪有时问一句他的近况,陆轻总用“挺好的”简单带过,何琪也就会心地不再深聊。
等到陆轻再往上升,从高三备考到上了几年大学,他和何老师几乎就再未见过面了。
即使心知肚明何老师对他是有恩的,但这些年,他竟也已经没良心地淡忘了这件事,并不曾有一刻想过去看望她,陆轻为自已的没心没肺和那时拼命钻进的牛角尖捏了一把拳头。
现在再想对何老师感恩弥补,似乎已经颇有点晚了!
但是,自从昨天那场经年后的偶遇,陆轻的心潮就如同积蓄许久轰然泄闸的洪水,始终都静不下来。
明知有些唐突,也觉得惭愧,他却还是迫切又局促地想要做点什么。
然后,他就还是硬着头皮兴冲冲地来了。
......
看着陆轻将礼品袋收回,何可终于松下一口气。
接着,陆轻便和她告辞离开。
何可送了他几步,又连声多谢他送的小兔子。
陆轻走后,何可将门关好,回到屋里,正碰上百里锵从自已的房间出来。
男孩一眼就看到她手里捧着的粉笼子。
“姐,兔子吗?”他蹦跳几步凑上来,一张脸几要贴上栅栏,欣喜问,“哪来的?”
百里锵是妈妈何琪和继父百里为书生的孩子,马上开学上初一。
姐弟俩虽然同母异父,但关系一直处得很好。
弟弟问了,何可也没隐瞒,如实和他讲了兔子的来历。
百里锵爱不释手地将笼子接过来,和何可商量。
“姐,给我玩一会儿,行吗?”
“当然可以,但你要注意分寸,别把它折腾坏了。”
“放心。”百里锵兴冲冲地捧着笼子,回了自已房间。
何可见弟弟开心成那个样子,也跟着高兴。
正要回房继续做题,百里锵又从房里蹦跶出来,喊住她。
“姐,我们是不是要去给它找点吃的?”
何可想了一瞬,“要的。”
“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萝卜和萝卜叶,拿给它吃。”
百里锵点头,依顺地跟在何可身后。
厨房的菜架上刚好摆着何琪昨天买的水萝卜,何可切了块萝卜,又掰了几片叶子。
拿着洗干净的食物,两人并肩回到百里锵的房间。
小笼子被弟弟摆在书桌前,何可轻巧地将笼子上的小门拉开,递了三分之一的食物进去。
正闲晃着脑袋的小灰兔先是惊恐地腾地一下缩到远处。
待到何可手指退出,关好笼门。
它又立刻被眼前出现的美味吸引,瞬时提起两步,抓到萝卜缨子,上来一顿好啃。
咔嚓、咔嚓——
听起来似乎香得不行。
何可笑吟吟地,看来这只小兔子还挺好养的,不挑食。
她目不转睛盯着小灰兔一鼓一鼓的两颗圆腮帮,看得出神。
“姐,”百里锵的脸在她的余光右缘出没,“我们应该买个大点的笼子养它,把它好好养大。”
何可心里正在想,既然要正经八百养起来,得给这小兔起个名字才好。
倏尔听见弟弟的提议和她冒出来的念头不谋而合。
“嗯。”何可从善如流,颔首道,“这两天我去市场买一个。”
何琪和百里为书下班回来,做中饭的时候,何可和妈妈讲了陆轻来拜访她的事情。
何琪颇有点惊讶,“这小子,怎么突然想起来看望我了。”
百里为书在案板上切肉,问:“你的学生?”
“是,高一时带过一年,现在都上大三了。”何琪洗着菜,手上的动作有点迟缓,“应该是昨天爬山时偶遇,想起我这个老师了。”
何琪说着话,何可瞧见她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百里为书深以为然,感慨道:“就带了一年,隔这么久还想着来看你,对你这个老师的感情也算是深厚啊。”
何琪闻言,手下一时滞了两秒,而后又迅速恢复动作。
“本来挺好一孩子,家里出了点变故,导致孩子变化也挺大。”她简洁回复道,“那时我是他班主任,对他比较关心。”
百里为书颇为赞同地点头,“这样啊,怪不得。”
百里为书自已也是老师,也做班主任,他想着若是班上有这样受家事影响的学生,他也会义不容辞去关切照顾。
此时待在两人中间听话的何可,早已好奇心爆棚,等父母的话音双双落下,她赶紧开口追问。
“妈,陆轻哥哥家出什么事了?”
何可眼瞧着,经她这么一问,何琪原本从容的神色像是即刻被关闭了马达。
她瞬间沉下脸,板起了面孔。
“你小小年纪,怎么那么热衷于打听闲事!”何琪厉声训了一句。
继而,抿起唇顿了片刻,又软下语气,“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
“哦。”
何可没想到,就那么随口一问,也能被老妈子排揎。
以往她俩也常常聊些有的没的。
妈妈是开明的长辈,和女儿谈论事情时并无太多避讳,算是爱分享的呀!
何可莫名,今天不知怎么,就倒霉撞她枪口上了。
不过,被饬了半句的小事,何可也不甚在意。
老妈不说,她就不问了呗,反正她也不是非知道不可。
“对了,妈,陆轻哥哥还要送你肩颈按摩器,我不肯收,他没办法,说今后再找机会亲自给你。”
说到这里,何可察觉到何琪的脸色变化似乎更奇怪了。
像是有些欣慰,又像是有些愁虑,甚至貌似还有点不快。
但最后,神情终是归为温蔼,赞同她做得对,不能收礼。
“可是,妈妈,他还送了我一只兔子,我收下了。”
何可话说的挺顺畅,但其实内心相当忐忑。
见到何琪转头看她,面无表情地凝了片刻,何可蓦地心慌,又急忙补充,“我一开始不肯收的。”
然而事实是,自始至终,她就没有不肯收的一言一行。
只不过,确是有想过拿钱买。
情急之下,为了缓和事情可能带来的严重性,她不得已扭曲了一半的事实。
何琪还是定定地看着女儿,似是在思虑些什么。
“后来,说是他自已在山上抓的,不是买的。”何可抬高音量说了前半段,又接着压低了声音,“我就收下了。”
说完,她小心翼翼、一眨不眨盯紧了对面。
妈妈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表情以及情绪变化,但何可就是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何琪将洗干净的菜端起来,沥干水,放在台面上。
百里为书本想插话进来,为女儿说情几句。
结果和何琪冷淡的眼神一对上,他倏地打了蔫儿,立即把嘴巴关得紧紧的,扭回头老老实实切菜。
“走,带我看看去。”
何琪出声,何可忙不迭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