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井比陆轻大了八岁,没结婚,陆轻也没见他谈过恋爱。
听他这话,陆轻感觉这男人还是很渴望爱情的,那咋连个恋爱都不谈呢?
他这条件,也不至于连个看得上眼的女朋友都找不到吧!
陆轻嘴巴动了动,这次,他没把问题再咽回去。
“三井哥,你是不是有故事?”陆轻顿了下,颌角一勾,忽然就学起李三井的话术,“想说不?”
“想说就说,不想说咱就过。”
李三井愣了下,继而听出陆轻在模仿他,嘴巴一咧,连连摆手,一边笑一边骂,“说个屁!有个屁故事!”
出声的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杂音,听着怪怪的。
笑骂完,又从裤袋里掏出烟和火机,啪嗒一声,点着一根。
随后,这人仰起下巴,开始对着漆黑的夜空吐烟圈玩。
一圈连着一圈,好像一个个许愿环似的。
渐渐地,那些嘻嘻哈哈的表情,随着消弭散尽的烟圈,被一分一分带走。
皎白清冷的月光下,男人的脸上只剩下严峻,眼神里似有惆怅。
沉默半晌,李三井扯了扯嘴角,忽然沉声感慨,“哥挺羡慕你的!”说着,落寞的目光转向陆轻,“你知道为她着想,懂得珍惜那姑娘。”
“...以后,你们肯定能挺好。”
明明是美好的祝愿,陆轻却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眉宇逐渐锁紧,想要说点什么。却又见李三井垂下眼皮,似是要遮住眼中的波澜。
室内的灯火人声喧嚣沸腾,户外的遥远月夜却显得寂寥清冷。
还要不要出声?陆轻正颇为踌躇。
“陆轻,”一个服务员快步从店门出来,溜到桌旁喊他,“那边来了桌女客人,指明要你去点菜。”
陆轻站起身,走过去几步抬眼看,是群眼熟的常客,大概进门时看到他坐在外面了,就点名喊他。
这种要求,陆轻早已见怪不怪,看清对方,心中有了数,抬脚就和来叫他的服务员一起走进门去。
李三井望着陆轻的背影发呆,脑子里盘旋的往事被打断。
陆轻在烧烤店打工这些年,好多女客都直言过,是冲着他才再三来光顾的。客人们总爱喊他过去服务、聊天,有些还要逗逗他。
李三井知道陆轻的脾气,为此还曾担心过他性子不耐,再搞出冲突,也担心他有意无意被人揩了油,极不值当。
结果,陆轻虽然年轻,却很识得分寸。
作凶、作善的时机都恰合时宜。
没惹出过事,也没得罪过人,更没被占过实质的便宜。
李三井悠悠收回视线,又拎起扎壶给自已注满一杯。
妈的,都是学渣,自已咋就没这小子这么“优秀”。
愤恨不爽地灌了口酒,听见一道熟悉的男声喊他,仰头看,是倪恒。
“来了。”李三井没什么情绪地打了个招呼,丝毫没有回应来人唤出那声“三井哥”的热情劲儿。
“坐。”他冲着对面一比划。
倪恒视线扫过,大脚丫子往侧边一迈,一颗沉甸甸的屁股就毫不客气地砸在了陆轻刚才坐过的塑料凳上。
刚坐稳,又手一抻,满不在乎地捞起桌上那杯陆轻没喝的啤酒就往自已嘴里倒,也不管那是不是有谁喝过。
李三井嗤笑两声,从烟盒磕出根烟扔过去,讪骂道:“真他妈不讲究!”
倪恒利落接住烟卷,捏在手里没急着点燃。
先打了个酒嗝,听到李三井奚落他,他回骂句:“乌鸦别他妈嫌炭黑!”又跟着去抓盘里的烤串。
李三井一脚踹在对面的凳子腿上。
倪恒早有准备,双脚一弹,整个人麻利腾空,躲过一劫。
李三井觑着他像只马猴子似的身手,又好气又好笑,拍着桌子让他滚。
倪恒嬉皮笑脸,腆颜喊“三井哥”,赔了几句不是,又坐回去吃喝起来。
对于这坨厚颜无耻之徒,李三井真是服得不行。
记得当初,他的烧烤店新开张缺人手,朋友先是把倪恒推给他。
结果两人见了面,倪恒嘴巴没把门儿的,直言看不上这份工,后来,才轮到陆轻。
一个混子,啥屁不是,还看不上在“三井烧烤店”打工这么霸气有前途的事业。
真是要被气炸!
就为这句“看不上”,倪恒被李三井逮着踹骂了好几回。
不过,倪恒这家伙脸皮贼厚,又仗着和陆轻是好兄弟,后面接连给李三井认了几次怂,还来店里斥“巨资”消费了几次,李三井才肯勉强饶过这熊娃。
再后来,陆轻在店里遭了场横祸,就是从那一次,李三井才终于发现倪恒这小子的可取之处。
他和陆轻一样,是个有情义的。
朋友遭了难,李三井在倪恒身上看到了“为兄弟,两肋插刀也在所不惜”的那股劲头。
倪恒赶到医院,得知陆轻重伤,他几次抓着医生苦求,只要能救活他兄弟,他身上的器官随便摘,都捐给他。
从那时起,李三井还是不爱给他好脸色,然而内心却已大大改观。要不是这个玩意儿太他妈缺心眼儿,他还真想把他当成朋友处了。
李三井咬着烟,冷冷抬眼,倪恒刚好端起酒杯半起身要敬他,嘴里嬉笑着,“我都落魄成这样了,还他妈讲究个鸟啊。”
两秒后。
两只粗腕牵着一对酒杯,悬空而撞。
“你来了。”
陆轻从店里出来,一眼瞧见大吃大喝的倪恒。
是他约倪恒今晚在“三井烧烤店”碰面,他要把钱交给他,去交倪父的住院费。
当初,陆轻从高一开始在烧烤店打工,同时他还接搬家、卸货之类的活儿,反正能不计较年龄、工作经验的零散工他都断断续续地去干。
陆轻把打工赚来的钱,拿出大头给倪恒补贴用度。倪恒嘴硬不肯要,却怎么都拗不过陆轻。
后来,倪恒被陆轻打服,自已也终于想通,就一路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因为,他们将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既然这样,就该彼此照顾,彼此扶持。
陆轻对他如此,他对陆轻亦然。
倪恒刚心满意足饮尽杯中酒,听见陆轻的声音,偏头一觑,起身迎过去。
“来一会儿了,都喝上了。”倪恒贱兮兮笑道,“打算歇口气儿,再召见你呢。”
召见?靠!
这是又皮痒了!胆敢对他用这个词儿。
陆轻狰狞着面孔勒他脖子,接茬儿叱道:“爷爷我还没取呢,走,驮爷爷去取。”
倪恒被勒着的二皮脸艰难转了个角度,卡着嗓子眼儿,忿道:“我爷爷三年前就死了。”
X!
陆轻真想把这没心没肺的玩意儿也给弄死算了。
“我又不是你亲爷爷,我是你干爷爷。”
骂完,他又扭头和三井哥交代了声,说请十分钟假,很快回来。
李三井睨着扭在一起,俩幼稚病发作的鬼东西,啥也没问,颔首批准。
两人扑腾着往前,又纠缠了好一阵,倪恒才总算挣脱了陆轻铁打似的胳膊肘。
他使劲揉着自已被摧残的头身连接体,骂骂咧咧。
“去哪取啊?你早点取好直接给老子不就行了。”踢一脚地上的石子儿,袭击陆轻,“真他妈折腾!”
“......没时间早点去。”陆轻顿了下,把石子儿踢开。他没再反击,眼睛用力眨了眨,“转过街角,就有24小时自动取款机。”
陆轻自已都能察觉到,此时面上的神情极不自然,但街道昏暗,倪恒则完全没有注意到。
“没时间?”倪恒漫不经心地问,“你今天一天干啥了?打球不是就只占上午吗?”
陆轻被问得喉咙哽了下,他眉头一攒,拔声呛道:“我干啥还要给你一一汇报?”
男生语气不善,听着既冲又凶。
“艹!不说拉倒。”倪恒耳朵硌了下,鼻子嗤出气,“谁稀得听。”
陆轻想,那最好!
为啥没时间去取钱?
他要是真给倪恒说了实情,恐怕这家伙眼珠子都得瞠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