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栖霞学宫回商丘后不过半年,虞家就出事了。
从那以后就再也未曾见过那年春夏的人们。
王家二房那边推拒了许久,才把庄子的账目也送了过来。
整整一箱子,因着大房常年在栖霞劝学,只做过几年京官,不久便病逝,大房京中的庄子一直都是二房在打理。
不出所料,大部分庄子都是亏空状态,只少数几个庄子勉强能维持。
长欢趁那日在书房给王樟延研墨,提了一嘴,她打算去庄子上看看,再寻个靠谱的管事,另外想借十方用几天。
王樟延允了让她随意。
第二天,长欢带着莲子和全部的家丁,出发前往庄子。
走之前先去街上置办几件东西。沿街都是鳞次栉比的商户,文房四宝、丝绸胭脂、酒楼茶馆.......
不少是一个老板开的。
长欢正挑着,刚想和莲子交流,就撞上了一堵墙,生生退了两步。
“哪个不长眼的?”
长欢闻言定睛一看,四个大汉拖着一个身形有些瘦弱的男子。
那男子浑身的布料都是锦缎,鞋子也是时下刚流行的款式。
看不清脸,露出的手臂上有着绳索的勒痕,没有一丝挣扎,可能已经被打昏过去了。
看了眼四个大汉衣着,分辨不出是谁家的家奴。
长欢安慰自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赔上了笑脸,“对不起啊。”
转身回到摊位前,听老伯嘀咕:“作孽啊”
“您知道那些人?”长欢问
“那些都是谢家的家仆,谢家三公子是个混球,在这市井横行霸道,我们都不敢招惹。”老伯低头道。
长欢视线追随过去——只见那四个大汉骂骂咧咧得拖着那个男子,他骨节分明的手无力得下垂,在地上拖出淡淡的血迹。
突然觉得一丝心痛,仿佛什么东西从长欢手中流逝,尝试抓住却匆匆溜走。
莲子回到她身边,“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打消自已的想法,把刚才的不适抛到脑后。
马车一路疾驰来到庄子。一男一女两个管事和所有伙计早已经被叫了过来。
长欢简单训了几句话,便让两个管事的带她四处看看。
一路上,管事的说什么,长欢就装作什么也不懂的样子,时不时惊讶地感慨一番,连连称赞两个管事的十分能干说要给他们涨工钱!
不过一会功夫,这几个管事不禁在心底庆幸,笃定长欢是个耳根子软的好糊弄的了,也断定了他们接下来还能为所欲为。
庄子里有些伙计身契在王家手里,冬天也没有农忙的活计,按说这些伙计就足够了。
可这些管事把周围七大姑八大姨全都雇来,每日来点卯,白白吃空饷。
王家二房不可能不知道,那至少有一个管事一定是二房的人。
从地里回来,长欢和莲子就把门房紧闭,压低了音量在交流。
“姑娘怎么看?”
“我倒觉得可以从两个管事中选一个回府邸做管家,京都府邸事多产业多,必须得要有经验、足够了解的人,但具体选哪一个我还没有定好,接下来这几天我还得考察考察他们。”
“那这庄子和剩下的伙计怎么办?”
“庄子亏损成这样打算全部卖掉,能用的伙计就留下,不能用就卖掉,到时候让管事的自已选就行。”
“这样也好。”
“万一选不出来呢?”
“选的出来的。”
过了好一会,莲子向长欢点点头,比了个一的手势,示意偷听的人还有一个。
正打算说点什么,门外的人突然敲门。
长欢同莲子对视一眼,这么快就上钩了吗?
转机这不就来了。
“进来。”
来人是个高大黝黑健硕的男子,能看出常年劳作的痕迹,“小人阿牛,主子刚刚说的都被两个管事派的人听去了。”
“哦?”长欢挑眉,“那你是谁的人,为何不回去复命?”。
男子急忙俯身,战战兢兢地澄清,“小人不是谁的人。”
“那你来干什么?”
“这两个管事平日里采买吃回扣,稍有不对就动辄打骂,更有害人性命之事,实在不能重用啊......”
这个阿牛是签了身契的伙计,长欢看过账目有印象,“凭你一面之词,我要如何信你?”
“主子不必信我,主子只要不相信任何人就行,他们肯定会露出马脚。”
“你说草菅人命是怎么回事?”
阿牛带着些口音给长欢她们讲了一遍,如何如何。
原来王家二房儿子还未娶妻,去年有个通房叫秀儿怀了孕,落胎说是需要将养,不送去二房的庄子,反而送到这里;
没几日便死了。表面说是病死,其实是日日给她生冷油腻的吃食,门也不许出,后来生生把她吊死的,听说每日吃喝里还有些别的东西。
长欢没想到还有这人命官司,虽然有这档子事,但事情过去那么久,未必能有定罪的线索。
“这事是哪个管事处理的?”
“那个婆子派人做的。”阿牛知道的倒清楚。
“那你想要什么?”
“小人想要能好好活着。去年小人高烧硬是在地里干了三天三夜,都看见了小人的太奶,小人爹娘去的早,留下两个半大的妹妹,全家就靠小人一个,小人不想死,想晚点再去见爹娘......”
长欢皱眉:“我竟不知庄子上如此黑暗?”
“主子不信,大可问问别人。小闫干活冻掉了一根手指头、小六烧糊涂变成了聋子......”
长欢拿出银两给阿牛,“这钱你替我送给他们的家人。”
“小人不是要钱,两个管家鸡贼着呢,他们背地里瞧不起主子,这样他们未必上钩,小人能帮主子推他们一把。”
长欢垂眸没有回他,看着茶杯上的描花纹样,似乎是陷入了思考。
推他们一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