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红讪讪地笑道:“嗯。”
“你们浣衣房万年不登门,一登门就是狮子大开口啊。”
丹红:“嗯。”
“管事的嬷嬷没通知你们,现在府里,各处都在减人减费吗?”
丹红:“嗯。”
“你一直嗯是什么意思?浣衣房里除了肢体残缺的,面容不体面的,现在还有哑巴了?”张嬷嬷道。
丹红笑道:“我不是哑巴。张嬷嬷。”
张嬷嬷白了丹红一眼,“你一直嗯嗯的,我以为你不会说话呢?刚才讲的你也听见了,现在各处在削减需费,你们这个时候来申请增加费用,怎么就那么没有眼力劲儿呢?”
“我们主子说了,这个花费是实在不增加不行的,总的清单都在这里,嬷嬷看了,如果觉得确实是我们胡乱开的口,可以不上报,但衣物洗不出来,误了主子们的事,这个责任,我们浣衣房可担不起。”丹红道。
“小丫头,嘴巴还挺伶俐的。”张嬷嬷道:“别拿担不担得起来吓唬我,我管事这么多年,可不是吓大的。”
“减了人员的,可不止你们一处。别的地方咋没见人来要求增人补费的,我看你们浣衣房就是平时懒散惯了,稍一收紧就吃不消。”张嬷嬷教训道。
“好好好, 我们懒散,要不张嬷嬷去浣衣房替两天班?体察一下民情?看看是不是我们懒散?”
“放肆!浣衣房什么时候收了你这样牙尖嘴利的丫头片子。”张嬷嬷训斥道,“增支增人,我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你回去回了展姨娘,她没去浣衣房前,多少年也就这么过了。怎么她一去就不行了,每月增支五两,那洗衣服的胰子她来了莫名就多消耗了?也没见候府主子们添人增口啊?”
“另外,刚减下来的三人,你们变幻着法子又想全加回来?这不可能!劝你们打消了这个念头。”
丹红回到浣衣房,把张嬷嬷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展亦灿。
“展姐姐,不行啊,张嬷嬷全给打回来了,现在怎么办?”
展亦灿看着她自已那双红肿渐渐在褪去的双手,面带微笑,沉默不语。
“展姐姐,浣衣房的脏衣一天压一天,我们不眠不休都洗不出来,库房的胰子也告急,这可如何是好啊。”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以前怎么洗的,现在还是怎么洗。没有胰子,就清水洗洗吧。”
“啊?”丹红不可置信地看向展亦灿,“您不准备再去找找他们理论理论?再去申诉一下难处?”
“不用了,文书都递上去了,该说的,都说了,再多说也无益,他们终是不会相信也不愿相信的。”
丹红点点头,“展姐姐,你说的对,他们是不会相信我们的。”
“现不正在按你进浣衣房那天的说法在办?我一直觉得那是个不错的主意。”展亦灿微笑道。
“唉呀呀!展姐姐取笑我,知我是小孩子胡说的。那不过是嘴上说说,让你开开心罢了,真听了我的,不知要闯出什么祸来。”
“办法挺好,放心,闯就闯呗,有些祸,闯闯也好。”展亦灿轻描淡写地道。
“当真?”丹红眼睛亮闪闪的。
“当真。”展亦灿斩钉截铁道。
第二日。
浣衣房便开始随遇而安,放飞自我。
院里变得超级和谐,妈妈婆子们的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痛了,骂骂咧咧声也消失了。
丹红也不再一日里不是从集衣房走到浆洗房唉声叹气,就是从杂物库到晾晒院焦头烂额了。
展亦灿的伤也养得更为惬意了。
本着洗的完就洗,洗不完就放着,胰子有就用,断了货就清水洗的原则。浣衣房里开始显出难得的一片祥和宁静,主亲仆恭。
......
是日,周买办来到浣衣房,告诉了展亦灿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石炭的价格果然涨到二钱银子一百斤。
坏消息是膳房、轿马房听到报价后,纷纷打起退堂鼓。
“这些人怎么会毫无诚信可言?”周买办忿忿然道。
“之前求爹爹告奶奶,让我一定想办法帮弄石炭的是他们,现在临时跳票的也是他们。怪就怪我没让他们先付定金。”周买办有些懊恼。
展亦灿微微一笑:“无妨。”
“他们今日跳了票,来日只会更贵,木炭的价格在涨,石炭价格会低吗?再放一放,的确无妨。”周买办点头道。
“茶水房货银十两已托人送过来了,你明天便把茶水房的货先交出去,他们要五千斤。”
“好。”周买办道:“不过,我们做成炭饼后,雇车马再送过来,每一千斤实增成本二钱三分,五千斤则增成本一两一分五厘。”
“甚好,算得很清楚。”展亦灿点头道。
“茶水房现按二钱购货五千斤,那我们杂费支出的一两一分五厘,是否考虑追加。”
“追加的事暂先按下不议。这里有两笔帐,周哥似乎漏掉,也需匡算进来。”展亦灿道。
“哪两笔?请二奶奶指正。”周买办道。
“其一,石炭掺入了一成黄泥,成型还需和水至少一成,一千斤石炭做成炭饼,货重应该超过一千二百斤。”
“其二,周朝商税三十有二,只是我们是府内交易,未交纳。”展亦灿道。
“哎呀,二奶奶提醒的对,这两处我怎么就忘记了。”周买办拍拍脑袋。
“这样算来,这两百斤的黄泥与清水我们当石炭出售,货钱多出了四钱。增加的成本二钱二分,按一斤二百斤来分摊,实际上每一千斤的实增成本是......”周买办拿过桌案上的算盘,拨打起来,“一钱九分。”
展亦灿微微一笑。
“展二奶奶,是我多虑了,您卖给茶房两钱一百斤的石炭,这样算来新增的成本我们不仅全部覆盖,还赚了新增成本的一倍以上。”周买办揖手道。
“周哥所虑无错,把账算清甚好。”
“那商税,是与市井商户收取的,我们侯府勋贵世家府内的互助之举,应该不用交纳吧?”周买办道。
“安阳候府按例是不用,但我俩自已的账目上该理清的还是应当理清。”展亦灿道。
“我这就记上,二奶奶说的是,奴才受教。”周买办道。
说话间,丹红徐步走入厅内,将一封银子放在展亦灿案上。
“二奶奶,这是茶水房的货银,我清点过,无误。”
“好。”展亦灿颔首。
丹红侍立。
“你还有事吗?”展亦灿侧脸道。
丹红小嘴一撅,用眼角斜藐了周买办一眼:“二奶奶,我有事想向您‘一个人’禀报。”
展亦灿身子向后仰了仰,饶有兴致地看着丹红。
“我这会有事,一会儿你再来报。”她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