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亦灿一下就认出,这件是前几日春柔来到浣衣房身上所穿那件。
怕自已弄错了,她把衣服再抖开来仔细辨认了一次,没错,正是那件。
浣衣房只洗主子们的衣服,春柔不是第一天进府的丫鬟,她应该知道。
却公然混在主子们的衣服里一起送来洗浆,并毫不避讳地放在表面,可见已轻车熟路,视若等闲。
换句话说,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在浣衣房清点衣物的执事人员一直缺员的这一个月时间里,这样的漏洞已经一传十,十传百地在仆佣中传开,夹杂私衣的行为可能已成风。
想到这里,她赶紧让丹红把其他院里的包裹也一一打开来看。
下人们的衣物与主子们的衣物,在材质、款式、颜色上等还是有区别,稍仔细看,便能分辨出来。
两人从一包脏衣里一下子就清理出了接近一半的杂夹进来的衣物,这些衣物并不是主子的。
又随机拆了两包,情况差不多。
展亦灿不得不叫来在浣衣房干了多年的几个婆子问一问情况。
婆子们来到集衣房,看到一地拆开的包裹,还有清理出来分开两堆摆放的衣物。
凑近拿起来几件仔细看完,脸色纷纷改变,私下嘀咕起来。
“我们老眼晕花,谁注意过这些衣服有什么不同?”
“是啊,侯府的丫鬟婆子和主子的衣服都是官中配发的,质地都是上好的。恕我们眼拙。”
“我们就是个收衣送衣的最下等佣人,脏衣都是各院的一等大丫鬟打包好给我们的,我们未必还当人面前一包包一件件打开来验?我们有那个面儿吗?”
几个婆子私语一阵。李婆子首先站出来发话。
“二奶奶,衣服的分拣向来不是我们浆洗班的差事。这些不是主子的衣物怎么混进来的,我们也不知。”
王婆子接着道:“我们以前接到集衣房送来的衣服就洗,我们可不区分谁是主子,谁是下人的。”
展亦灿听明白了,检查送洗的衣物是集衣房的事,与别的班职无关。
“我们是纳闷,怎么污衣越来越多,洗都洗不完,我们浆洗房最冤,你们收衣送衣的都不负责任,我们洗衣、晒衣的哪里能分得清这些衣服谁是谁的。”一个嫂子叫冤道。
收送班领班范婆子听不下去,站了出来:“这也不是我们收送班的责任,我们为何要负这个责?”
“大家都知晓,这些衣物都是各院在我们去之前自已收好打包的,我们只是在门口收了,放上车便走。”
“我干这活十几年,之前都是这样过来的,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
展亦灿也听明白了,检查送洗衣物也不是收送班的事。
丹红站在一旁听着各人的发言,侧身对展亦灿小声道:“姐,我看啊,这事儿就是集衣房这个月没有人执事,无法分拣衣物,被各院的下人钻了空子。”
“占便宜这样的事,她们上瘾了。”丹红恨恨地道。
“算了算了,大家都别数落对方的不是了。”李婆子把话绕回:“现在事情已经如此,大家一起想想法子,该怎么办吧。”
如果早些发现就好了,展亦灿暗自检讨自已。
“展姐姐,现在怎么办,这样下去我们累死都洗不完。”丹红发愁地看着这成垛的衣物,小声咕噜道。
“这些人真会趁火打劫,要不把这些衣物拣出来直接给他们送回去。”丹红当即抛出了她的办法。
“我觉得行,她们能扔过来,我们就不能退回去?李婆,你说是不是。”王婆子一在旁帮腔道。
“给她们退回去。”
“给她们退回去。”
“不仅要退回去,还要跟她们奶奶告状,让她们的主子好好惩罚她们,看她们下次还敢不敢这样。”
......
一时间,群情激昂。
展亦灿摇摇头,道:“不可。”
人群瞬时安静下来,大家面面相觑。
如果事情在刚开始,哪怕是半月前,这样的处理方式都可用可试。
可到如今失控已有月余,几乎所有主子的贴身奴婢丫鬟、嬷嬷奶娘们都参与其中,再用简单直接一退的办法,大半个侯府的人可能都会被得罪干净。
占便宜的时间长了,谁都会认为这便宜本就该他们占,不能占了,那个让他们占不了的人便成了罪人。
现在他们人数众多,又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奴才,这事若硬怼,他们理亏,自是不敢拿上台面来报复,但在背后里搞些可大可小的动作倒是全看个人德行。
如果再串通一下,说不定更会弄出个什么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事来。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怪缠”,展亦灿可不想以这样的方式四面树敌。
“各位婆子、嫂子们,一会儿你们配合丹红将此处积压未洗的衣物,分各院各宅进行归类清点。清点完便各自忙各自的去吧。后面的事,我和丹红来处理。”
众婆妇相互对视,这就完了?
“丹红,清点后的清单拟出来送到我房里来。”展亦灿转身回房叮嘱道。
“好嘞。”丹红脆生生地应道。
转脸笑瞇瞇地召唤:“李婆、王婆还有范婆,一起来帮忙,你们手脚可比我灵活多了,没你们几位能人帮忙,我丹红可是不行的。”
几位婆子一听这话,立即拥上来,随丹红一起笑嘻嘻地向衣物堆放处走去。
“走吧,走吧,就知道你这个小妮子离开我们不得行。”婆子们笑道。
两个时辰后,丹红拿着清单走进厅房交与展亦灿。
展亦灿拿起清单从上到下,仔细看过。
“我这里有这月每日各院各宅,清洗干净的衣服,送出多少件的账册。一会儿你按我的要求抄写下来一个总清单。”展亦灿道。
“明日你带着这两份清单,以浣衣房的名义,向管家嬷嬷申请费用和人手的增补。”
“什么?展姐姐,各院都在缩减费用和人手,浣衣房却要增加?会不会直接被驳回,还落得被罚。”丹红惊道。
“没事,问责申饬有我呢。放心,你按我的安排来准备。”展亦灿拍拍丹红的肩道。
两份完整的清单整理完毕。
第二日,丹红带着它们很快就来到管家嬷嬷处。
张嬷嬷做侯府管家嬷嬷几十年,是老夫人当年出嫁时从娘家带来的丫鬟,老夫人的心腹嫡系之一。
虽说少夫人现在在执掌中馈,但有些关键位置的人,老夫人却并没有放权,还是由老夫人把持着。
“什么?你们申请增添三名人手,每月另增五两银子的支费?”张嬷嬷看到展亦灿的文书后,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