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开始不相信,便托人四处打听,得了确定的消息,存货确实没有了,而且开禁的民窑就那么几个,日开采量完全供应不上西京城老百姓的需求,西京城内已无石炭可买。”
“唉。”展亦灿道:“什么时候,商贾都是有法子从老百姓口袋里赚更多的钱。”
周买办稍稍一惊:“此话怎讲。”
“控货。”展亦灿道。
“什么?这个时候控货,他们胆子忒大了点吧,这是发国难财,是要砍头的罪。”周买办惊道。
“封了这几年,窑主们亏的那些银两,总是要找机会补回来。”展亦灿似自言自语道。
“什么?”周买办道。
“没什么。”展亦灿话题一回道:“现在石炭的价格到多少了?”
“一钱五两一百斤。”周买办回道。
“那就是这几天来,价格已比我们买时涨了三倍?”
“正是,但现在石炭一天一个价,现在的价格也只是比封窑之前的价格多涨了两成而已。比木炭还是便宜近三倍,市面上一货难求。”
“好。你想收口吗?”展亦灿抬眼看向周买办。
“已涨三倍,按说,这个价格也是可以了,但现在一天一个价,我们如果将这批货放手里多一天,岂不是白花花的银子更多。”周买办诚实地道。
“好,你说不收就不收吧。”展亦灿收回目光。
“我记得,你大半年前就看中了城东宣庆坊的一处房舍。”
周买办再次一惊:“二奶奶怎么知道的。”
“当时房主要价三十两,你凑不齐这么多,找了好几个人借钱。”
“原来如此。唉,正是,我只是侯府远得不能再远的远房亲戚,前年母亲拿出家中老底,托人找了老太太才在侯府谋了这个差事。”
“每月的月银一面要赡养老娘,一面还要打点府里上下的关系,确实手头紧了些。”
“那房子当时低价处理,我四处借钱也凑不齐那钱来,没办法只好让母亲还是住在郊外,无法好生照料。”
说到此处,周买办眼圈略红。
“按理说,周买办干这个差事,两年了,不至于如此拮据。”展亦灿轻飘飘地道。
周买办眼神突然周正起来:“这是何意?二奶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中饱私囊,不济侯府之实用的钱,我周某人可是分文不取。”
展亦灿微微一笑道:“好一个不济侯府实用的钱,分文不取。”
“那便这样,我们再等一等,让府里要货的那几位再急一急。你盯着点市面的炭价,可能就在三天以内涨到两钱,到时候你通知我一声。” 展亦灿道。
“好嘞。”周买办愉快地答应。
“二奶奶、周哥,绿茶来了。”丹红端着一盘茶水走了进来。
周买办起身作了个揖:“多谢丹红姑娘,天色不早了,周某这就要告辞了,下次再有机会品尝姑娘沏的绿茶。”
“这就要走?不多坐一会儿?”丹红挑起眉梢道。
“不了,周某还有事情未办,就此告辞。”说完向展亦灿示了个意,转身离开。
周买办一走,丹红就放下茶盘,一屁股坐在刚才周买办坐过的椅子上,耍起小性子。
“展姐姐,你们倒底在商量些什么事,要一直避开我?”
展亦灿从案下拿起包扎好的手,左看看右瞧瞧。
“是谁刚才一直在门外偷听?听到什么?”展亦灿漫不经心道。
丹红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展姐姐,我,我哪里有偷听,只是看到你们谈论地热闹,不好意思把茶水送进来打扰你们罢了。”
“好,你知道我们是故意避开你,你还要偷听,不怕我罚你吗?”
“展姐姐。”丹红声音小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她又提高音量道:“他周买办能帮你的,我也能帮你。”
展亦灿抬起头:“他能帮我什么,你又能帮我什么?”
“今日茶水房松绿找到我,他们茶水房管事托她来跟我说,他们也想买一些,看二奶奶能不能帮忙救急。”
“松绿?”
“嗯,您刚吩咐我沏的雪芽白毫,就是她送给我的。”
“我们只喝了一次,你就说喝完了的那个?”展亦灿道。
丹红脸又是一红:“我骗您的,我就是不想给周买办喝,这茶是我孝敬姐姐的,谁也不能喝。”
展亦灿哭笑不得。
“姐,您看能不能帮他们这个忙,那松绿可是我的好姐妹。”
“还有,您不是和茶水房管事的曾经有过不愉快吗?这次帮了他们这么大个忙,我想她们家管事一定会和您前嫌尽释,成为好姐妹,以后这侯府,您不就多了一个朋友。”丹红道。
“听墙根可不是个好习惯。”展亦灿浅笑道。
“您说是不是周买办能帮您的,我也能帮?”丹红挺起胸脯道。
“丹红,我是不是让你不要掺和进这件事情里来。”展亦灿严肃地道。
“我没有掺和啊,是松绿找到我,我只是答应帮她问一问。”丹红低头不敢看展亦灿的眼睛。
展亦灿沉默片刻。
“这次我答应你,不要有下一次,我是认真对你说的,你要记住。这批货出完,此事在我这里也终结了。”
丹红抬起头来,脸上笑开了花:“好好,下不为例,我记住了。”
“茶水房需要多少石炭?你问来告诉我,我安排匀出来。”展亦灿道。
“好好好,我明日便去问。”丹红笑着应答。
丹红麻利地斟上一杯茶,递与展亦灿:“来,消消气,喝口茶。”
展亦灿白了她一眼,从案下拿起那双包得跟个粽子似的双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丹红忙道:“姐姐,看我这记性,竟忘了这茬,您的手好些了吗?要不我喂您?”
展亦灿剜了她一眼。
丹红看到展亦灿似嗔非笑的表情,讪讪地收回递出去的茶,笑着端到自已嘴边喝了起来。
......
第二日,浣衣房一切如常。
收衣的婆子们把从二门内收的脏衣一车车地送到浣衣房,丹红忙着张罗一趟趟往集衣房里搬。
“洗不完,根本洗不完。”丹红一边搬一边抱怨道:“展姐姐,光这暖香阁昨日的脏衣就成倍的增加,还不算等风轩、莲荷居等这些候爷,太太房里的衣物,最长的都积压三天了。”
展亦灿手不能动,但腿脚是好的,她站在集衣房里正用目光扫过积压的衣物,面色凝重。
如今的浣衣房里,加上她,总共就十来个人。
侯府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主子有十人,按理说只是洗这十人房里的衣服鞋袜、衾被床幔 、布帘垫子之类的,十来个人的浣衣房,虽然累点但能应付。
可近些日子,不知为何,脏衣污物的量一日多过一日,这两日已经像二三十个人的那么多。
展亦灿让丹红打开今日刚收到的暖香阁的衣物包裹,仔细察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问题就来了。
包裹刚打开,一件鹅黄色裙衫就滚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