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老夫人高坐堂上,目光扫过堂下,看到展亦灿,面上微微一笑。
张嬷嬷打开一个红色的帖子,高声宣布道:“自今日起,为分解府内管理之压力,助主母烟少夫人更专心于外产的管治,特指令展二奶奶协理府内内务,着银库对牌一副,内务主管徐管家、帐房刘管家,及府内茶水房、针线房、厨房、修缮房悉归展亦灿调遣,各部口管事向展二奶奶汇报,二奶奶向侯老夫人汇报。”
“烟少夫人原管下的“库房、珍物房、轿马房、柴薪房、各值门处不变、五大农庄、各处宅铺少夫人牵头全面加紧,上述部口的管事仍向少夫人复命,少夫人向侯老夫人复命。”
“以上,各位周知。”
“是,我们周知。”一厅的仆众高声道。
话音落下,人群里便开始有人小声骚动。
“什么?天啊,展二奶奶竟得老夫人如此器重?”
“侯府天要反过来了?姨娘上桌?”
“侯府现如今的乱象早该出手整治整治了,侯老夫人英明。”
“为什么是展姨娘?她有那个本事吗?”
“看来侯爷真是被她迷住了,这不妥妥的宠妾灭妻吗?”
“看来侯府有得热闹瞧了。”
“我们还是做好自已份内的事吧,谁当主子不是主子?”
.....
展亦灿极度震惊,站在厅下呆若木鸡,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烟锦瑟脑子里就像是被扔进一个炸弹,炸得方圆十米一片焦土。
两人脸上的表情极度相似,内心的想法却全然不同。
侯老夫人的目光扫射到两人身上,嘴角牵出一丝轻笑。
张嬷嬷在厅上继续道:“今日堂议到此为止,全位尽数归位去吧,少夫人与二奶奶堂后留下,侯老夫人另有召见。”
“是。奴才拜退。”众人揖礼。
一屋子人相继跨门离开,屋内很快安静下来。
只余侯老夫人、张嬷嬷、烟锦瑟、展亦灿四人立在厅内。
“嗯嗯。”侯老夫人清了清嗓子,“两位儿媳对今日之安排可还满意?”
烟锦瑟先清醒了过来,她正了正身子,晗首道:“感谢母上大人对儿辈的体恤,安排展姨娘分担内务管理之责,如此孩儿便可有更多的时间打理府外的事务,今冬各庄子欠租之事便有精力去处理了。”
说完低下头,眼角狠厉地瞥向展亦灿。
如果眼光可以杀人,此时展亦灿在她的一瞥下早已全身插刀体无完肤。
展亦灿失魂,听到侯老夫人与烟锦瑟的对话后,她的魂魄召回了几分。
她福了个礼,满脸愧意道:“侯老夫人,展亦灿今日乍听堂前任命,感动万分,侯老夫人对小女的一片信任之情,本女心中千恩万谢。”
“然刚冷静细思,又颇觉惶恐。侯府家大业大,侯老夫人交到小女手上的诸事,又无一不是责任莫大。”
“小女掂量一番,确属已超越小女之能力,小女才疏学浅,深感力弱,实难堪此重任。”
“恳请夫人收回成命,容小女在浣衣房那能力所及之岗位再多加历练。”
展亦灿说完赶紧低头,不敢与侯老夫人的眼睛对视。
她深知今日老夫人之任命,是基于对她怎样的认可和信任。
可她这一世并未打算长留此地,上一世机关算尽处处谋划的日子她不想再过。
这突如其来的任命,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令她错愕。
她得回归到原来自已的计划里,重活一世,如散仙般的日子才是她的心之所望。
“你是在质疑本妇的眼光?”侯老夫人看着展亦灿缓缓道。
语气十分和善却蕴含一股莫名的威压。
“侯老夫人,我......不是。”展亦灿心虚不已。
侯老夫人对她的怜爱,她完全可以感受到,正因如此,拒绝一个真心想扶持你的人,才顿感吃力。
“展姨娘,你抬头看着我。”侯老夫人语气温柔。
展亦灿只得慢慢抬起头来。
对上侯老夫人那双饱含真诚的双目,展亦灿又是一阵心乱。
“展姨娘,今日当着三人的面,我想给你道个歉。从你花朝节入府,很长时间我确实不甚待见于你,你若对我心怀芥蒂,那也是本妇之因,怪不得你。”
“老夫人......”展亦灿道。
侯老夫人挥了挥手,制止展亦灿往下的话语:“经过这么长时间对你的了解与察观,现在我可以为你正名,你并非那粘染上乐伶勾栏恶习的不可教化之女子,妇容妇德在侯府生活的这几个月间已日渐雅正。”
“之前我不许你来福寿院晨昏定省,对你的那份轻视与嫌弃,是我之对你成见过深,请展姨娘接受我的歉意。”
“老夫人。”展亦灿再次道。
“老夫人。”张嬷嬷也失声叫道,眼中含泪。
展亦灿一膝跪在侯老夫人跟前,动容道:“不不,侯老夫人,我区区一个黄毛丫头,哪里当得起老夫人给我来道歉。您这是折煞我,我实羞愧难当。”
侯老夫人道:“张嬷嬷,把展姨娘扶起来,我需要的不是她行此大礼。”
张嬷嬷走过去扶住展亦灿,“老夫人要的是你答应她的委任,齐心协力将侯府治理得更好啊,展姨娘。”
展亦灿被张嬷嬷扶起,听到这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展姨娘,从明日起你便也可以同那少夫人一般来我福寿院定省,你可愿意?”侯老夫人亲切地道。
展亦灿眉尖微动,侯老夫人主动向她伸出和解认可之手,作为一个晚辈,她此时能说什么?她打掉那只手吗?
展亦灿思忖,对治理公中之事她可推拒,但这定省之事,她没理由回绝。
她轻轻点了点头:“我......愿意。”
侯老夫人脸上笑容泛起。
烟锦瑟站在一边,半天没有说话,她简直要发疯。
这个展亦灿是从何时起,竟把侯老夫人的心拢络得如此之好,还是在她的眼晴皮子底下?
让她与她一般可以晨昏定省,“一般”?这两个字用得发人深思,用得好,用得妙,用得就像是一巴掌打在她这个正妻的脸上。
她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怒火,平复着脸上的阴晴不定,使自已尽量保持住主母之仪。
“好啊,以后来福寿院,我便有展姨娘做伴儿了,我明日便叫上你,我们一起。”烟锦瑟强迫自已换上一张笑脸,热情地招呼道。
展亦灿知烟锦瑟现在心如油煎,这句虛情假意的话挤出来也真是够勉强她的。
她笑了笑,不作置评,便算作她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