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西京城炭价狂涨,提前下定金都买不到货。”
“不是木炭,是石炭。”展亦灿道。
“啥?石炭?这就更稀奇了!”丹红双眼瞪大,一脸不可思议,“我可是听说,西京城压根就没有石炭卖,郊外的石炭窑都封了好些年了。姐,你们这是怎么买到的?”
展亦灿道:“运气好,恰逢天家今日开恩解封了炭窑。”
“啊,这么巧?”丹红惊道。
“君主仁政,念及今冬寒灾,周边树木近乎伐尽,民生艰难。这才允许石炭入市,平抑炭价,与民渡却难关。”
“所以,周哥今早已买到石炭?我们浣衣房的燃眉之急可解了?”丹红兴奋地道。
“不过......还不是您拿出梯已,填在这里面了。说到底您还是吃亏了。” 丹红笑容一闪而过,表情又垮塌下来。
展亦灿笑道:“什么亏不亏的,走吧,我们赶紧去清点炉子和仓房,要不明天就要没地方存石炭了。”
第二日。
雪霁天晴,久违的阳光倾洒在院内。
浣衣房的婆子妈妈们将一大早洗净的衣服一件件晾晒在晒场的晒杆上。
丹红一边晾衣,一边紧张地向后门方向张望,竖起耳朵听墙外有无铜铃声响。
一个婆子笑道:“正说我们今日便是领的最后一筐炭了,恐是烘烤了衣服,熨烫就不够了,这可巧了,天放大晴,今日这烘烤炭可大大的省下了,明日或还能再坚持一天。”
“可不是嘛。”另一个婆子回道。
听到对话,站在丹红身边的李婆子侧脸小声问道:“丹红,咱二奶奶的木炭什么时候能买回来?”
丹红拉了李婆子一把,低声道:“说是今日能送到,这不,展二奶奶一早就在后门等着接应。”
“哦。”李婆子点了点头,“辛苦二奶奶了,侯府里其他的主子、半主子,哪个根基不比我们奶奶强?”
“我们奶奶这身世,这家底,哪里有钱贴,现在炭价都高到天上去了,这次可真是为难她了。”
二人正说着话,忽然墙外传来隐隐约约的铜铃声。
浣衣房设置在二门外最偏的东南角边上,与侯府外墙只一墙之隔。
铃声清脆悠扬,越来越近......
丹红跳将起来:“李婶子,我到后门去看看,听这声音估计是送炭的牛车到了。”
李婆子忙道:“快去,快去,真是炭到了,你叫我,我喊上大伙儿,一起过来帮忙。”
丹红摔下手里的衣服就向后门跑去。
跑到离后门不远的地方,丹红放缓脚步,闪进墙角。
只见展亦灿在门前拿着荷包,掏出些银锞子,正满脸笑容地打点门口的两个婆子。
两个婆子似对锞子的大小有些不满,但上下扫了展亦灿几眼后,还是把银锞子塞进了袖兜里......
丹红等她打点完,才又抬脚走过去。
“二奶奶。”丹红走到展亦灿身后叫道。
展亦灿回过身来,笑道:“你来得正好,看,运货的牛车刚刚在门口停稳,你现在就去叫几个婆子来,我们马上可以卸货了。”
丹红应了声好,立即向浣衣房的方向走回去,心里满不是滋味。
展姐姐还有几个钱贴进来啊?前几日这两个婆子她刚打点过,今日又打点,真是太贪。
后门外,周买办从牛车上跳下来,快步走到门口。
两个婆子立即笑脸迎上。
“周哥,这是又采买东西回来了!前些日子我们上的贴子要买些值夜用的暖炉,您可在采买了?”
“这几天天气越发的天寒地冻起来,奴几个还指着这个东西在寒夜里暖和暧和,周哥,麻烦您啦。”
周买办轻轻一笑:“自然自然。这两日得空我便采回来,各位稍安勿躁。”
“好嘞。”两个婆子笑开了花:“周哥儿,以后有啥老婆子们帮得上忙的,您尽管直说。”
周买办站在门口道:“我今日便是有事找展姨娘,你们以后倒是可以多关照些她。”
两个婆子意味深长地看向展亦灿,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我们晓得,晓得了。”
“周哥。”展亦灿走到门口。
周买办道:“两千斤货已到,你们浣衣房安排人手来搬运吗?”
“安排了,马上到。”
“好。”周买办转身折回车上,从牛车座位旁抽出几个木板,扛在肩上,走回到展亦灿身边,把几块木板放在地上。
“这个工具想必你们没有准备,我带了几个过来,一会儿运炭饼,这可是个利器。这两天我在货场看到雇工们用这个运送,效率颇高。”
“我知道,我见过。”展亦灿看到木板后脱口而出。
“你见过?”周买办奇道。
展亦灿赶紧道:“以前做乐伶时在沈家见过。”
“哦。”周买办差点忘记,展亦灿在来侯府之前,原是身份低微的乐伶,这个东西见过也并不稀奇。
“二奶奶。”
“二奶奶。”
“二奶奶,我们来了。”
远处,一群高矮胖瘦,张牙舞爪的女人,正向他们碎步跑来。
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唤展亦灿,声音颇有些无序。
“快让她们小点声。”两个婆子着急地跺着脚。
展亦灿额头一阵狂汗下来。
“您禁足在浣衣房,按理是不能到后门来的。但这是批下人们御寒的东西,将心比心我们才睁只眼闭只眼。”
“这群婆娘们一叫若让外人听见,说我们放着侯爷的命令不执行,那可就麻烦了。”值门的婆子急道。
展亦灿连声解释道:“浣衣房的婆子妈妈们年纪大,耳朵不灵光,唯恐说话的声音小了去,别人听不见。所以,唤我的声音喧哗了些,让二位为难了,我马上制止她们。”
她立即向跑来的人群打手势,示意大家声音小一点。
丹红在最前面领着队伍走,马上回头让大家噤声。
孟家嫂子和周家嫂子落在人群的最后,与前面的人群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两人交头接耳道:“周嫂,你说今日二奶奶私自解了禁足出浣衣房,我们要不要去大奶奶那儿告密。”
周家嫂子用手肘狠狠戳她道:“你傻啊,二奶奶这是用自已的钱在给我们买炭,你抖落出去,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没这些炭,浣衣房只能用冰水洗衣,我们俩也会变得无事可干,难不成主家会让我们两个一直闲着?最后还不是得安排我俩去浆洗房帮她们洗衣物?我们不能自已害自已啊。”
“说得对,我也这么想。” 孟家嫂子连连点头 ,“主子们干架是主子们的事,我们不能掺和进去。还是周家嫂子周全,要不刚才我差点就绕进去。”
“展二奶奶从我们院的后门沿着我们院的外墙只走了五十步,这怎么叫解禁足呢?”周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