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什么时候察觉出自已与其他人有些不同的呢,应该是小学一年级。
年幼的卫渔不理解为什么身边的邻居对自已母亲的态度那样差,好像谁都可以踩上自已和母亲一脚,也不懂身边的人为什么总说他是个可怜的小孩。
只知道游乐园里别的小朋友都是母亲和一个叫“爸爸”的人一同带着,而自已的生命里,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爸爸”这一个角色。
刚上小学,有一天放学回家,他试图问过母亲这个问题,得到的却是母亲的咆哮和尖叫,他听不懂那些话的意思,但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那样崩溃,像一个疯子一般。
他便不再问了。
陈语也曾以为自已遇见了真爱,二十岁,义无反顾的怀了孩子,最后落了个未婚先孕的名头,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如雨点般落在她的身上。
卫渔很早就认识安娩了,幼儿园里,小小的安娩牵起他的手。
“哥哥,今天妈妈和我都要去干妈家吃饭哦,我们又可以一起玩啦”
他曾经,只有安娩一个朋友。
没有“爸爸”也无所谓,母亲和安阿姨给他的爱同样足够。
他有朋友,有家人,不够富有但很快乐。
直到三年级的一天,他捧着自已的手工课作业,从放学等到了十点,母亲才从外面回来,带着满脸泪痕的安娩,她自已的头发乱糟糟的,白皙的脸上血迹斑斑,和平时精致的年轻女人完全不一样。
陈语和安阿姨是最好的朋友,她们约定考同一所大学,约定一起学法律,毕业后都如愿成了律师,卫渔印象中的安阿姨是正义的,她讨厌一切不公不平,相信法理之下邪恶无所遁形,可正义的天平失了衡,并没有一直偏向她。
权力和金钱压在她的头顶,黑暗换了一种方式出现在人们眼前,罪恶便不再有罪,成为了无辜,安阿姨败了诉,被强奸的女孩走向末路,自已的爱人身死,无法报仇,于是所有的恨被强加在了安阿姨的身上。
一把匕首捅进了她的胸膛,生命的最后一刻,陈语趴在她的病床边哭的毫无形象。
“陈语,不要去恨他,错的不该是他,是我们得不到的正义”
安娩的父亲出轨,加上是女孩,一家人都不喜欢她,想把她卖掉,陈语赶到时,安娩已经哭得要断过气去,她把自已攒下的积蓄全部给了安娩的奶奶,买断了她与原家庭的关系。
从那一天,一切都变了。
家里采光最好的房间,安娩住了进去,游乐园不再是他和母亲的二人时光,一切活动都加入了安娩,却再也不见安阿姨的身影。
母亲,母亲也变了。
陈语不再是温婉的女子,她变得咄咄逼人,眉眼间皆是戾气,她经常性的工作到深夜,对他的要求日益严苛,只要有钱,什么活都可以接。
“阿渔,你要为你的安阿姨报仇”
陈语总在他的耳边念叨这句话。
他与整件事情毫无任何关联,最后却成为了所有希望的寄托。
安阿姨死了,安娩没了父母,他也曾心疼过她,想着做她的保护伞,想着终有一天一切的罪恶无所遁形。
他努力达到陈语的要求,一次比一次更好,陈语的笑脸却始终没有给予他。
他变得不再那么活泼,不再开朗,安娩也不再是曾经那个软糯糯的小姑娘,她不知道何时学会了伪装,学会了刻薄,她把这些东西,统统用在了他的身上。
这个构成奇怪的家庭,堪堪维系得住表面的太平。
刚上初中的时候,卫渔认识了新朋友,他和朋友出去玩,玩到晚饭时间回了家,一进门,便遇上安娩在母亲的怀里哭哭啼啼,大概意思就是自已想念母亲和卫渔抛弃她。
新班级没人愿意与安娩做朋友,他知道。
安阿姨是她所有的底气,他也知道。
安娩提起自已的母亲,他便毫无胜算。
陈语让他出门带着安娩,可每次她都是最扫兴的那个人,朋友们渐渐疏远了他,他的周身又只剩下了安娩。
他反抗过,但他的叛逆期只存在了一天,他的房间里没有窗户,陈语剪断了他卧室的灯线,给他的房门上了锁,断了他的饭,最终是他先低下了头。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从卧室出来,安娩看向他的眼神,得意,嘲讽。
他不该心疼她,皮囊之下是恶魔的灵魂。
初三,陈语忙了些,对两个人的管教有些松懈,卫渔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安娩不再跟他一同回家,更是让他放松了许多。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安娩和一群混子混在了一起,他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和一群小太妹靠在墙边,指尖夹着最劣质的烟草,有些呛人,想起母亲的话,他沉着脸要将安娩带走。
被一群人起哄,安娩的嘴唇碰上了他,生涩,烟草混着的气息令他觉得厌恶。
他推开了她,没有再管她,独自回了家,不停的洗脸,洗脸。
安娩回来的时候又重新换上了伪装,和陈语问了好,毫不避讳的去了卫渔的房间,这个家里,她没有去不得的地方。
他并不知道安娩的胆子可以大到什么地步,他的床上沾染上了劣质烟草的气味,避无可避。
“卫渔,你知道的,干妈最讨厌的一个罪名,叫做强奸,你猜如果她现在进来,是信你多一点,还是信我多一点?”
“……”
“你永远也别想摆脱我,你的世界只有我一个人不好吗?”
“……”
“不要抛下我,不要反抗我,你知道的,都是徒劳”
“……”
那夜过后,安娩不知为何收敛了许多,在同一张录取通知书发下来时,卫渔才终于理解她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摆脱不了她了。
他的生活里只剩下了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