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戈,陆斌外加朱厚熜,早上起来之后不约而同做了同一件事情,趁着晨风冷意,晾晒一下屁股,缓解一下一夜过去都没恢复过来的火辣。
陆斌想不明白,吴婶怎么做到的?这么瘦弱的身躯,打人恁疼?
莫戈仔细思量,这种把疼痛留到第二天的法子会不会是一种功夫?传说中的暗劲?
朱厚熜恍然大悟,难怪赵月姑挨她娘的揍,喊得跟杀猪似的。
待风吹的凉了些,陆斌看了一眼红彤彤白嫩嫩的屁股,恨恨想到:这全然是这俩孙子的错,早睡觉不就完了?他才是真正招致无妄之灾的人。
朱厚熜扫一眼自已粉嫩嫩,圆鼓鼓的尊臀,恼火的想到:这全然是陆斌这死孩子的错,昨夜非动弹一下脚,要不然也不会让吴婶婶发觉!自已真正是白白挨了打。
当然,二人是绝不会去招惹昨天夜里打完孩子,神清气爽的吴氏,以防受到二次伤害,他们一致决定,今天要带着赵月姑那丫头一起,躲的远些,可不好在心情时晴时雨的吴婶婶面前瞎晃悠。
有可能的话,让那招雷的混球自已去顶暴风雨才是最好!
不过小住几日,本来也是陆斌与朱厚熜之前便商量好了的事情,陆斌给出的解释是万事万物总得有一个铺垫才成,城内开皮货衣物铺子的计划也是一样。
这会儿在山上瞎玩便算是铺垫的一部分。
朱厚熜着实不明白,陆斌他准备了什么,又或者说为什么悠闲度日也算是准备以及铺垫。
但好在这会儿他还不是那种死心眼,钻牛角尖的人,在山间四处闲逛这件事情,他还是非常有兴致的。
恰好王守仁先生也不急着赶回去省亲,又是与陆斌有所约定,怎么也得见着了陆斌如何做事才行。
不过他两名仆人对此颇有微词,朝廷对于官员假期这一块一向管控的严格,也就是王老师挨过廷杖,又在贵州苦熬了许久,乃是文人眼中的英雄人物,再加上家里与李东阳李公交好,这才算有了回去看望族人的机会。
两仆人可也是姓王的,也急着想回去探望亲眷,离家数载,思乡情切,而这湖北离浙江可还远着,要去下一个城市乘船才能稍快上一些,却也需得不短的时日,归家之后也待不了多长时间,便又得踏上回京的路途。
只是做决断的乃是王先生,两人可不敢擅自弃王守仁而去。
事实上,王守仁也有不足为旁人道的隐情,比如其实他这次返乡之后,基本上四五年内不太可能会再回到京都去。
他有一位名声不太好的长辈兼上司,时任户部右侍郎的王琼,名声不太好的原因在于,他巴结过刘瑾,讨好过皇帝,行径不太符合文人士子心中的高洁上官形象。
但实际上,王琼乃是一名很有能力,也很愿意维持朝政朝纲的一名官员。
虽然不像李东阳那样,阿谀奉承中隐藏着救火队长的身份,但是他对于提携后进以及关心国政这两方面,一直非常尽心用力。
比如把王守仁从贵州捞回来,就有人家一份。
又比如说,他十分担忧,自刘六刘七动乱之后,势必引起各地盗贼山匪猖獗。
事实上,因为现任皇帝朱厚照先生任用太监刘瑾当政,自已只顾着兴建豹房,练兵打仗,丝毫不顾及国帑消耗,民生状况的缘故,大明国朝的匪盗之患在刘六刘七起义之前就已经比比皆是。
这一次浩浩荡荡的起义,犹如一个引信一般,将存续在湖面之下的众多匪徒全给勾搭了出来。
某种意义上来说,弘治皇帝牺牲边防力量,疆域换取的国朝民生提振,到了这里已经基本报销。
一众看得清的文臣无不痛心疾首,却又不敢与这位胡闹皇帝叫板。
王琼也看得清楚,他也不敢碰瓷正德皇帝,但好在有一点,他比其他人要好得多,他愿意做一名缝补匠,东补西凑的也在到处想法子弥补。
王守仁就是他弥补的办法之一,王琼甚至一点儿也没瞒着他,都明说了,天下间废材料太多,他老人家一眼瞟过去,发觉有点儿用的不多,数来数去,也就你王守仁算一个干才,就你了,收拾收拾行李,准备剿匪去吧您嘞!
于是乎王守仁就被撵了回来,他见梁松山可能有小股盗匪出没,胆子奇大无比的选择了探究一番,用以为日后剿匪事宜做足准备。
而回乡这件事情,恰恰是最不必着急的事情,朝堂现今的办事效率,自已可能两个月之后才能等到圣旨,到时候说不得得是他家老子,那板正刚直倔脾气的父亲王华撵着他走也说不定。
王守仁乐得清闲,这中年的圣人虽然已经悟道,明悟出自已的理念,但心态还是非常年轻。
也愿意陪着相逢当作不相识的朱厚熜晃悠,答疑解惑之类,也比较会让他产生做先生的美好感受。
不过,王老师后来应当是后悔了,因为一个过于早慧的孩子,对这个世界产生不同的认知之后,身边再加上一个后现代思想灵魂影响,导致一些王老师自已也在寻求答案的问题,出现在朱厚熜嘴里。
比如朱厚熜问“先生!圣人言论,似乎也有将人分三六九等之看法,可圣人又说了有教无类,因材施教这样的说法,令我不明白。”
王守仁答曰“圣人有教无类,因材施教是对的,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也有道理,需要自已来判断。”随即又举了几个自已以往经历的例子以及历史上的例子。
最经典便是大名鼎鼎的死太监王振,就是蛊惑皇帝亲征,一举葬送掉大明盛世的那个家伙。
这货怎么上位的呢?起因是朱瞻基教太监读书,其他太监不当回事,就这太监认真了,学会了读书认字不说,还教导其他太监读书认字,既赢得了皇帝的关注,也成功将太监群体凝聚在自已麾下。
绝大多数读书人认为,这件事正是在证明,皇帝教导太监读书不可取,太监群体妥妥属于小人无疑,识文断字之后荼毒千里这事毫无疑问地完美论证了圣人那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的正确性。
当然!王先生也认为王振这种人是小人无疑,不过末了他还添加了一句“但就算是王振,刘瑾这种荼毒天下的太监,也不是没有他们高明与旁人的地方,至少在阿谀奉承,揣摩他人心思之类的地方,他们要比绝大多数人都做的更好。”
朱厚熜怪异的望着这位先生,语气之中充斥着疑惑“揣摩他人心思,阿谀奉承这些不都是不好的行为吗?先生为什么还要夸赞这种行为?”
“......我有一位上司,他也是一名擅长阿谀奉承的人,他曾经给刘瑾送过礼物,现如今则送礼物给太监张永,如果从他的种种行为来看,你几乎可以瞬间得出这不是一个好官员的结论。”
朱厚熜眼中闪过愤怒神色,他不喜欢这种人,但他也明白,王守仁还有其他的话要说。
“但是我这位上司,却拯救了许多人,他关心国事,尽力想要弥补陛下荒唐行为所造成的破坏,对自已预见的事情作出举措,就连对刘瑾阿谀奉承,也少有为了自已的,多数都是为了让政令更好下达,这样一个官员,你能说他阿谀奉承,谄媚上级,揣度他人心思的行为乃是过错吗?”
“不是。”
王守仁接着又道“所以说无论是阿谀奉承,还是别的行为,都代表不了一个人真正的模样,只有观察他的行为会达成什么结果,才能够稍微判断一些是非曲直。”
朱厚熜思考了一会儿“先生的意思是说,如果拥有正直的观念,那么做事情的时候用什么办法,其实不怎么重要,对吗?”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王守仁点了点头,又道“回归原本的问题,你问我圣人的话语为什么自相矛盾,我是这般看的,圣人言论,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给后人,用于规范自身行为,端正心意,不走上歪路的事物呢?小人之行径卑劣而又无礼,为了于是为了不让自已堕落成为小人,便需要去拥有君子该拥有的心,去作君子该作的行为,诚心正意,以致无论应对什么职位,什么事物都能结出善果。”
朱厚熜得到了王先生现如今给出的答案,觉得有道理,心中记下之后,便找来陆斌,与其说了。
陆斌没作声,他不了解儒学,开蒙的儒学千字文百家姓都没去学,怎么可能了解王圣人现今这个阶段的中心思想?
但能明白的只有一点,王先生大约已经快说出一些令天下儒生发人深省的话来了,实在是历史的记忆并不深刻。
陆斌却也没有功夫管这许多学识上的事情,听了个大概,便来了一句“王先生说的真是极有道理,真叫人醍醐灌顶,对了,哥,咱们得找孟智熊一趟,让山下的护卫们稍待两日,我想有两日,足够咱们编一个故事了!”
朱厚熜斜眼看着陆斌“我敢打赌,你绝对是在敷衍我,王先生真正意思你根本不明白对不对?”
“切!搞得你就明白了似的,说正经的,待会儿还得先去找铁山叔带路,孟智熊下山估计不太认得路,就是不知道他能同意不?”
“应该能行,赵家人建了另一处空寨子,这个寨子才是真正不能透露的地方,这是铁山叔叔亲口说的,我就只告诉了你。”
“兄长,这我便不得不与你分说明白了,这件事情你不应该因为咱们关系亲密,就随意告诉我,至少在铁山叔叔与我说之前,这件事情我不该在你口中得知。”
“你当我是傻的吗?这点道理岂会不明白?先前赵月姑那口无遮拦的不也在咱们面前稍微透露了些吗?铁山叔叔这才无所顾及,也不在意,因为在意也没用,咱们该知道的都知道一些了,真正不可透露出来的乃是那处地方具体位置,这点,想来才是铁山叔叔真正不允许叫旁人知道的事情,这一点我不会去问,而且就算是意外知道了答案,也不会与任何人说。”
“你知道分寸就好,待会儿咱们两人中一人必须去山下,让护卫安心,我认为这个人选我最合适,我去说明白,约莫傍晚能回来。”
“行,你待会儿记得叫孟智熊背着走路,要不然又得让汗把衣服浸染湿了去,你那爱洗浴的臭毛病,铁山叔叔家可没有的澡桶,热水也不会叫人拿去洗澡,而吴婶婶可不会洗咱们锦缎衣袍,今早见她去河边,洗自家衣裳都端得小心翼翼呢!”
“哎呀,知道了,你真是啰里八嗦,在王府里面时,你不也恨不得一天洗八遍澡的,好意思说我这是臭毛病!”
“还有,王先生刚才对我的解答,你也需要记住,王先生既是儒学大家,又是公认的儒学正宗,他的话我们一时半会儿,虽然不能理解,但是日后在学习儒学过程中碰着了类似的疑惑,只需要记得王先生说过的话,想来定然能够对咱们极有裨益。”
“行吧,记着便是了,待会儿咱们去找莫戈,我可是听钱六哥哥说了,护卫柯大叔家传有锻炼体魄的办法,莫戈想学无疑,可以叫柯大叔教他。”
“人家家传的法子,能教外人?”
“所以叫上你喽,你不是世子嘛,你把态度显得亲近些,在一口一声柯叔叔,指不定人家就答应了呢?”
“能行?”
“肯定能行!”
“好吧。”朱厚熜的心神终于从与王守仁的谈话中拔了出来,并且有一丝抱怨,因为陆斌这丫破坏了他梦想中,与贤人高才在恬静淡雅处坐而论道的教科书级场面。
然而事情不得不做,本来自已就承诺过给莫戈最好的武功师傅,这事应出去了,一直没办成,本来就是一件令他感到羞愧的事情,有机会完成,则不可耽误。
“对了,哥,你下午等我下山之后还得去哄一哄赵月姑姐姐,她好像又有点不高兴。”
“凭啥?又是为啥不高兴?”
“她后天不是和咱们一起回去嘛!与吴婶婶,铁山叔分离,换作是你,你能高兴?”
“可这事她昨日不就知晓了吗?我还以为她不介意呢!”
“主要是吴婶婶才从铁山叔那里听了这件事,躲在屋里抹眼泪,叫月姑姐姐瞧见了,她现在也躲在后山小树林边上哭着呢!”
朱厚熜顿时把儒学,儒思之类的东西抛到九霄云外,一片着急之色浮现“走走走,快带我去找见赵月姑。”
陆斌摆了摆手“我可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莫戈也有,只有你是个闲着无聊的,安慰人这等事,便交给你了!”
说完陆斌屁股一抬,准备离开,谁料朱厚熜一把攥住手臂,也不客气,拽着便走,一边走还一边冷笑着道“别以为我不晓得,你真正目的是叫我去抗吴婶婶的雷对吧!只有先把吴婶婶哄好了,赵月姑才能接着说通透,哼!自已招惹的祸端,却叫我去顶!我告诉你,你休想!先与我一起去见了吴婶婶,把缘由分说明白。”
陆斌大惊失色,自已已经尽量高估这丫的智商,没想到还是小瞧了他,该死的!王守仁忽悠人水准这么高,儒学水平也这么高,怎么就没给这丫绕迷糊呢!
吵闹之间,二人一并去了吴婶婶那里。
当然,这位女性通常不会讲什么道理,二人即便分说了明白,也被吴氏一边咆哮着坏孩子之类的话语,一边挨了揍。
真正是上赶着挨揍。
不过要论惨烈一些,莫过于朱厚熜,赵月姑也不理旁人,专门就只踢朱厚熜的小腿。
而且后来这两日只要有不开心的事情,就只找朱厚熜对付,以致于朱厚熜在进行心爱的游山玩水大计之时,都是跛着腿走路。
陆斌对此当然是喜闻乐见。
值的一提的是,这几日在赵家村居住时,朱厚熜与莫戈二人一前一后分别掉了牙齿,朱厚熜这丫第一次换牙齿,没经历过,拿着带点血丝的牙齿,惶急着到处乱窜。
旁人朝他说明缘由他还不信,只以为自已乃是得了什么毛病,差点找陆斌,莫戈与赵月姑报备遗言。
直到莫戈伸手往嘴里面一掰,也扯出一枚松动的,瞧见牙齿下面的牙齿,朱厚熜才算是放了心。
而令朱厚熜恼火中带有一丝欣慰的是,赵月姑得知之后,真正意义上笑得在地上打滚,差点没从山坡滚到这几日开垦的田埂里去。
而且还接连笑了几天,直到返程,她坐到朱厚熜专用马车上时,原本拘谨的她只要一想起来这档子事情,都会笑的直打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