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昨儿个西城门来了一队商队,好家伙,那镖队的镖师个个精壮,还配着刀。一看就是大户人家。”一个乞丐蹲在墙角,对另一个乞丐道。
“我还听说,拉了不少东西呢。还有一个大箱子,一看里面就装了好东西。”另一个乞丐道。
“什么好东西?”一个年轻人突然蹲到二人身边,嬉笑着问。
两个乞丐看他一眼,嫌弃地往一旁挪了挪,其中一个道:“那谁知道。”说罢就将手里地碗往前伸了伸。
年轻人笑着,将两枚铜板扔到他碗里问:“怎么样?这下知道了没?”
乞丐笑着看他:“什么东西,确实不知道。不过,听说是恒生商号的商队。”
“恒生商号?你确定?”
“城门郎亲口说的。咱们好多人都听见了。不信你去打听。”乞丐认真道。
年轻人笑着道:“多谢。”说罢又朝乞丐碗里扔了两个铜板。
乞丐开心扒拉了碗里的铜板,抬头却已不见少年踪迹。
黄昏,裕隆客栈二楼的西间的房间里。陆千正坐在桌前,端着杯子品茶。门外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陆千一笑,抬头看向房梁,依着墙角,几步上了房梁。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走进了一位身着鸦青色骑马装的女子。女子长发束带,未施粉黛,正是外出方归的沈鲸禾。
陆千猫着身子趴在房梁上,嘴角偷偷露出一抹笑来。
沈鲸禾解下披风,扔在了一旁的屏风上,她一边走,一边解下头发上的束带,青丝顿时披散开来。待她揉了揉酸疼的肩膀,正欲解开束腰,眼光却落在桌子上那只还盛半盏水的杯子上。却忽觉一丝不对。
沈鲸禾从腰间默默抽出飞镖,侧耳,朝着房梁上掷出飞镖。
飞镖噔地一声打入房梁,一个身影从房梁一跃而下。
沈鲸禾拔出匕首就向前攻去。
陆千连忙喊道:“沈老板别动,是我,是我。”
沈鲸禾将匕首停在离陆千脖子一尺远地地方,吃惊道:“陆千?”
陆千朝她露出一排洁白的牙来,笑道:“嘿嘿,是我。”
沈鲸禾收起匕首,道:“我去锦州城找你没找到,没想到你竟来了池州。”
“形势所迫,说来话长。沈老板找我可是有事。”
“只是前些日子有事去了锦州城一趟,想顺便告诉你,冰魄雪莲我已经拿到了。”
“真的?怎么拿到的?”
“说来话长,所以还是别说了。”
陆千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她,随后叹气道:“唉,拿到就好。也不枉费您挨那一剑。”
“倒是你,为何没在锦州城,却来了池州?”
陆千坐下,拿起刚才地茶盏又喝了一口,道:“上月我刚回到锦州城,就收到我师兄的信。”
“你师兄?”
“忘记跟你说,我小时候是在戏班子里学艺的,学些个手上的手艺。班主收养了我们一批十几个孩子,有生意就演出,没生意就出去偷。所以我的一身本事,也全是那时候练的。”
陆千看到沈鲸禾蹙起的眉,笑道:“你可不要同情我,我也没吃什么亏,厉害着呢。我师兄就是我在戏班子里的师兄,他还有个亲妹妹,也就是我师妹。三年前,我们不想再受班主的挟迫,就合力杀了他,带着众师兄弟逃走了。我不愿意再呆在戏班里,就去了锦州城。他们就去丰安郡安了家。”
说到这,他叹了口气:“三个月前丰安郡水灾,他们随着流民一路逃来池州城。没想到池州城的守官不让进,卉丰郡也不让过,想把流民圈死在这个圈子里。两个月前,他们托商队,给我捎了信。我也是上个月接了信,才来了这里。”
“可其他州府并未听说淮南郡有水灾。”
“他们当然不会让其他州府知道,因为,这本就是他们擅自掘堤,才造成的灾祸。”
“擅自掘堤?”
“不错,三月前,淮河上游河水不知为何突然暴涨,又经连天暴雨,导致下游河堤隐有掘堤之险。由于下游的土地中,有近半数都是当地豪绅的良田。淮南府知州就下令,让上游的丰安郡的郡守,掘开了上游的堤坝泄洪,致使丰安郡万顷良田被淹。后来,官府为了封锁消息,直接将流民困在池州城,丰安郡和卉丰郡之间,自生自灭。”
“竟然是这样。”沈鲸禾不禁嗤笑。
“确实是这样,数万条人命,都不如他们手里的半亩田贵重。”陆千摇头道。
“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们?还能怎么办,我在城里劫了富商的钱,拿去别处换粮。假扮商队混出城去,等粮到了他们手上,也被盘剥地只剩一半了。”陆千苦笑道。
“可这也并不能解决问题。”
“我们自然知道。可也并没有别的办法了。难不成真的跑去县衙,杀了知州?”
沈鲸禾沉吟片刻,道:“倒也不是不能。”
陆千吃惊地望向她,沈鲸禾却又笑着拍拍他地肩膀道:“别紧张,开个玩笑。”
天色渐暗,陆千早已离开。沈鲸禾倚着窗,眺望天上的星辰。
苏味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个水囊。
“什么?”沈鲸禾问。
“尝尝。”苏味也拿出一个水囊,仰头饮了一口。
沈鲸禾打开封口,放在鼻下轻嗅,一股桃花香气扑鼻而来,尝了一口,一股甘甜之味充斥味蕾,顺而流经她的脏腑。郁结之气顿时消解。
“好喝。”她仰头又饮了一大口。
“取的万仞山的冰泉水,用了春天的第一枝桃花,加了蜜桃和冰糖。”
“桃花酿的酒?传闻中的桃花醉?”
“桃花醉?倒也是个好名字。”
二人相视而笑。
“师姐,我有些想念北方的天了。清澈干净,连星空都比这里亮些。”
苏味侧过脸看她,笑道:“我走了这许多地方,也喜欢北方。虽冷了些,却清净得很。”
“人民安居,社会有秩,不过是普通人对家国的最低期许。可无论是临安城,财神岛,还是这里,人命不过是当权者权利争逐的牺牲品。”
苏味转过身,倚靠在窗棂上,看向一旁熟睡的小女孩。
小女孩儿已经洗漱过,干枯打结的头发,虽然仍旧枯黄,但却已经被扎成了小髻。柔软的衣服穿在身上,孩子面色虽然依旧发黄,却也因为熟睡透出红晕来。
她走过去,将孩子身上的被子掀了掀:“我幼时,也曾如她这般。虽未经历贫苦,却也飘零无根。若不是遇到师傅,恐怕也长不到如今这般。”
“人生虽诸多困苦,但我们却总能觅得一线生机。师姐你有师傅,我有祖父,而她遇到了我们。”
她顿了顿:“所以,我想请师姐帮我个忙。”
苏味定定看了她半晌,问:“你要留下?”
沈鲸禾颔首:“确实有些在意,无论是树林里那几十个蒙面人,还是城外山坡上驻扎的流民,如若真的放任不管,事态怕是会更乱。”
苏味沉思半晌:“沈老爷子的事你放心,我会安全将他带回临江仙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