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年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大概半个小时后,病房门被推开。
苏昭还以为是苏漾川,回头一看,却是一群医生护士推着个病人进来。
周景年也被吵醒,撑着身子坐起来往那边看。
一个护士随口解释:“37床,这个36床的病人刚刚抢救完,也是你们那个航班的,安排到一个房间了哈。”
床上的男人腿部和脑部都缠着绷带,身上还接着几根管子,看起来比周景年严重很多。
苏昭下意识地站起来,往周景年的床边靠了靠。
周景年轻轻捏捏她的手,无声地安抚她。
护士把两张病床之间的帘子拉上,周景年没再关注,只轻声说:“苏漾川说他十分钟之后就到,饿坏了吧?”
“还好,一点点饿而已。”苏昭冲他笑笑,两人的手还牵在一起。
周景年让她坐下,又说:“今天晚上我们就转院,那边的条件会好一些,过两天我就回家,朵朵,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苏昭很想留下来陪他,但是来得匆忙,她什么书都没有带,多停留一天就要耽误一天的学习。
周景年看着小姑娘一脸纠结的样子,帮她做了决定:“我让苏漾川给你买明天中午的机票,好不好?”
苏昭盯着他看了几秒,点点头。
苏漾川给苏昭带的晚饭是阳春面和小笼包,还给周景年带了适合病人吃的南瓜粥和鸡汤。
吃到一半时,旁边病床的家属来了。
那位老太太步伐蹒跚沉重,满头白发,是护士扶着进来的,老太太一进来就伏在病床上哭,让人很是不忍心。
苏昭也跟着鼻子发酸:“景年哥哥,你痛不痛啊?”
周景年把鸡汤里的鸡腿捞出来放进她碗里:“不痛,你别哭啊。”
那位老太太被医生叫出去谈话,十几分钟后,她回到病房,面上带着几分忐忑地停在周景年床边:“年轻人,我、我想问一下,这个事情,飞机会不会赔钱啊?”
苏漾川主动过去扶着老太太在椅子上坐下:“有的,您不用担心,这样的事故赔偿一般来说都很多,您放心。”
老太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文化,不认识什么字,家里条件也不好,就我和我儿子,让你们见笑了。”
周景年让苏漾川给老太太点了份外卖,帮着她去领了些药物、账单之类的。
老人家一个人不容易,虽然是萍水相逢,但这样的举手之劳,肯定是能帮就帮。
晚上八点多时,苏漾川办好转院手续,周景年转到了私人医院。
苏昭打量着新病房,脸上满是好奇。
周景年疑惑开口:“朵朵,怎么了?”
苏昭抿着嘴笑:“我第一次见这样的病房呢,真豪华,像酒店一样。”
她坐在他床边,回忆着:“我妈妈之前在医院的时候,住的是六人间,每天都很吵,人来人往的,连上厕所都要排队。”
周景年有些不忍,摸摸她的头发:“要是能早点儿认识你就好了。”
这样她就不用吃那么多苦,可能还能把她妈妈的病治好。
苏昭晃晃双脚:“我已经很幸运啦。”
“现在想起妈妈,还会难过吗?”周景年问。
“还好吧,只有一点点,”苏昭摇摇头,捏着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段小小的长度,“不过还是很讨厌医院,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白色的床单我也不喜欢。”
周景年弯了弯嘴角:“我也不喜欢医院。”
看着苏昭好奇的目光,周景年犹豫几秒,问:“一个……有点儿悲伤的故事,朵朵想听吗?”
苏昭的心软乎乎的:“你愿意说的话,我就想听。”
周景年轻笑一声,也不看她,盯着天花板,陷入回忆中:“之前和你说了一半,我妈妈是难产去世的,不过具体的没有告诉你,那天晚上,家里只有我和我妈,我们都在自已的房间睡觉,隔着一个书房和一个客房……”
六岁的周景年睡得很香,浑然不知几十米外,妈妈的状况。
快要足月的阮悠悠睡到凌晨,可能是突然有什么不舒服,自已起了床,但却不知道为什么摔倒,头磕在桌角上,羊水也破了。
周景年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呼救,他做了个梦,梦到妈妈抱着可爱的妹妹给他看。
第二天一早起来,他垫着凳子用电灶给妈妈煎了土司、热了牛奶,小心翼翼地端到妈妈的房间门口。
敲了好几分钟的门,妈妈都没有起来给他开门。
周景年等不及了,推门进去,还没来得及喊出“妈妈”,就看到妈妈倒在地上,身下淌了一地的暗红。
“……那时候她还活着,我打了急救电话,给我爸、姥姥姥爷、爷爷奶奶,还有照顾我们的阿姨都打了电话。
救护车来家里把我和她拉走了,我自已在急救室外面等着,姥姥姥爷先赶来签的手术同意书,但是不到十分钟,医生就说我妈妈救不回来了。”
周景年看着苏昭红红的眼眶,伸手摸摸她的脸,沾上一手的湿润。
他笑笑:“我都没哭呢,别哭。”
苏昭耷拉着脑袋,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也不说话。
周景年继续说:“我爸坐飞机回来的时候,打了我一巴掌,问我为什么不陪着我妈。”
苏昭呜咽着开口:“这,这又不是你的错……”
周景年看她一眼,勾勾嘴角:“我也打他了,我问他为什么要去出差。我们十来号人就在医院的走廊上打架,尖叫,哭,互相怪罪。
“爷爷奶奶没有照顾好儿媳,姥姥姥爷没有照顾好女儿,保姆佣人都不在家,儿子没有陪着妈妈,丈夫扔下怀胎九月的妻子去出差……”
那样的场面,难堪、吵闹、丑陋,平日里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四分五裂。
苏昭心里的悲伤和心疼都快溢出来了,她心疼他,六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呢?
她撅着嘴,闷闷不乐地开口:“我以后再也不和周叔叔聊天了。”
周景年失笑,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