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三十日，那一年的倒数第二天，也是元旦假期的开始，一篇名为《起底京北某国际高中高级教师沈知礼的罪恶史》在南云中学的学生、家长之间扩散开来，到三十一日中午，阅读量已经超过十万。
八千字的文章，以时间为脉络，从沈知礼进入南云前对女同事的性骚扰到南云学生的遭遇，最后是程家一位已经辞职的女佣人对沈知礼性侵的指控。
“……
在遇到沈知礼之前，我们像是一朵朵正在绽放的鲜花，遇到他之后，花儿被残忍地折断、践踏、碾压。我们尝试过发出声音，但都被迅速捂嘴，他还要来上一句——‘没有实际性侵’‘你们没有受到什么实际伤害’——于是我们被迫沉默。
今天，我们选择站在一起，手拉着手，只愿这一次勇敢能收获一些回响，希望能让这场噩梦结束，能让下一个受伤的女孩不再出现。
……”
文章的结构和大致内容是周景年的公关团队拟好的，女孩们自已填上文字，再进行润色。
她们的文笔参差不齐，有些稚嫩，透过一方屏幕讲述自已的故事，字字泣血。
文章发出之后，苏昭的微信消息多得手机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
周景年没收了她的手机和能联网的电子设备，不希望她面对那么多人的别样目光，无论那目光里是否含着恶意。
三十一日晚上，周景年请来了一群客人——那些一起发声的女孩。
她们年纪最大的快要三十岁，最小的是十六岁的苏昭。
十一个人只在微信群里交流过，这还是大部分人的第一次见面。
周景年准备了一大桌子好菜，还让琳姨把客厅布置成了暖洋洋的橙色，有气球、有彩带。
他说：“我和你们并不熟悉，请你们来，是想要感谢大家在这件事上的勇敢和付出。这次聚会，我和琳姨选了橙色，是温暖和希望的颜色，希望你们以后的人生也能够充满温暖和希望。这间房子里今晚只有女性，明天早晨八点，你们的新生活就正式开始了。”
美食、音乐、灯光，大家凑在一起，分享自已的故事，痛痛快快地大骂坏人。
“我没文化，人又胆小，家里条件又差，他们一会儿吓唬我，一会儿又拿钱给我，还说我已经洗了澡，没有证据，不如息事宁人。”曾在程家做工的女人流着泪，想着那年噩梦般的半个月。
她已经成家，有了自已的孩子，但还是放不下。
幸好，现在总算是有了一些希望。
而市中心的西餐厅里，周景年正对着桌子另一边的女人举杯。
“多谢程小姐的鼎力相助了。”周景年微微笑着，喉结滚动，将高脚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程风已经喝得微醺，红唇抵在杯沿，轻抿了一小口：“我该感谢周总才是，总算是把这狗皮膏药甩掉了。”
这次的事情影响了程家的声誉，公司的股价也出现了波动，她家老爷子大怒，终于同意了二人离婚，现在已经在安排财产分割了。
周景年没和她说太久，不到半小时就放下刀叉告辞。
程风微微眯着眼，毫不掩饰自已对面前英俊男人的欣赏：“良辰美景，周总真的不考虑和我一起过？”
“抱歉，我对别人的妻子不感兴趣。”周景年从不置喙他人的生活方式，只是他还是更向往干净的感情，身体亦是如此。
司机把他送到另一处公寓，而后离开。
这里离老宅大概有二十多分钟的车程，周景年几年前买下这套房子，住了小半年，后来老爷子身子不好，想着尽一尽孝道，又搬回了栖云山居和他同住。
时间还早，不过晚上十点多。
他难得悠闲地泡了个澡，洗去一身酒气，坐在地毯上打了一个多小时的游戏。
十二点半时才想起来，这已经是新的一年。
他拿起手机，想着小姑娘会不会给自已发了消息。
微信列表一大串小红点，那个卡通兔子的头像却没有新消息。
“小白眼狼……”他无奈地弯弯嘴角，认命地主动给她发了句“新年快乐”，再加上个红包。
等了半小时，没看见苏昭回复，他关上床头灯，酝酿睡意。
再一次醒来是四点多，迷迷糊糊地摸过手机，周景年眯着眼，满意地看着屏幕上的对话框，点开语音条。
“景年哥哥新年快乐~平安健康天天开心~”
女孩软乎乎的声音在安安静静的卧室里响起，搅乱了空气。
周景年心头一动，回复她：[玩儿得怎么样？]
苏昭还是回了个语音：“很开心哦，谢谢景年哥哥。”
周景年：[换衣服，带你去个地方，二十分钟后到家接你。]
苏昭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去做准备，又和袁瑶瑶说要她好好照顾客人。
凌晨五点的别墅区安静、漆黑，苏昭坐在花园的秋千上，小脸埋了一半在围巾里。
两束车灯光划破黑暗，直直地打在她脸上——是周景年的车子。
他接上苏昭，也没说要去哪里，只让她在车上睡一会儿。
苏昭没怎么熬过这样的大夜，和朋友玩闹的时候没怎么觉得困，现在安静下来，坐在宽大的副驾驶上，很快就点起了脑袋，沉沉睡过去。
“小昭，醒醒……”
苏昭睡眼惺忪，缩在椅子里，小脸皱成一团。
周景年看得好笑，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软软的脸颊肉，又轻轻叫了一声。
苏昭迷茫地看着车外黑漆漆的环境，迷糊问道：“这是哪里啊？”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周景年和她卖关子。
苏昭困得很，蔫巴巴地盯着车窗玻璃。
冬日的黎明，天空呈现出深沉的蓝黑色，星星点点，仿佛是宇宙的尘埃。
她太困了，但是周景年故作凶狠地威胁她不许睡，所以她只能努力地睁大眼睛。
渐渐地，天边泛起一丝柔和的粉色，周围的景色也慢慢能看清。
他们应该是在一座山的半山腰，远处是东边的天际线。
苏昭清醒了几分，坐直身子盯着东方。
随着时间的推移，粉色逐渐变浓，犹如烈火燃烧，将天边染成一片金黄。
终于，太阳缓缓升起，万丈光芒洒满大地，也洒在女孩的脸上，融出一片暖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