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诗卡正拿着毛刷帮被摆放在高脚圆凳上的徐林整理着毛发,就好像在小心翼翼地打扫装饰用的瓷器花瓶一样。
“哈,这样就全部抚平了。”阿诗卡叉着腰,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下你没话说了吧。”
徐林打了个哈欠,睁开一只眼睛向面前的巨大玻璃镜看去,还没怎么细看,头顶就有一撮呆毛立了起来。
阿诗卡见此,立刻用力地把那撮呆毛压了下去,“别急,现在再看呢?”
徐林屈身把头顶移到了镜面之前,有些无奈的说道:“女仆小姐,我想你也看到了,这样恐怕称不上是顺滑吧,这里的毛发明显是被您刻意的梳理开的。”
阿诗卡狠狠地抓了抓自已那漂亮的粉发,有些发狂的吼道:
“差不多得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完美主义!这都整整梳了半天了,我看你就是在拖时间!”
徐林再次打了个哈欠,以此打湿自已的双眼,可怜兮兮地对阿诗卡祈求道:
“阿诗卡姐姐,这可是你自已许下的诺言,你怎么可以食言呢?您可是发了誓的。”
阿诗卡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叹了口气,“谁让我是个好人呢,确实该满足你这个要求。”
阿诗卡打开房门,向外叫唤了一声:“零零,你来!我承认我确实算不上是一个完美的女仆。”
徐林见此继续闭眼打着瞌睡。说起来,徐林已经完全忘了自已是被梦之钉带到此处幻梦里来的了。
梦就是如此,有的时候做梦的人能够意识到自已正在做梦,但那又怎样呢。很快就会被光怪陆离的梦境牵着鼻子走,一个不注意就忘记了自已在做梦。
至于请求阿诗卡给自已打理毛发,听上去很简单,可其实是完全做不到的事。
原理也很简单,偶数维球面上并不存在处处非零的连续切向量场。
这么说可能令人迷惑,但简单说来就像是人的头发有发旋,台风会有台风眼,想要抚平毛球身上的所有毛,毛球身上得事先就有一个“旋”,可惜徐林并没有这么个旋。
不过这也只是拖时间罢了,如何才能从阿诗卡手上逃出去呢?
很可惜的是,就目前看来,零和芋圆都不太像是会帮自已的样子了。
后来零也来试着为徐林打理了一下毛发,自然不是很成功。阿诗卡有些厌倦了,拉着零回房间睡觉去了。
“你可别想着跑,这座城堡已经被我设下结界,你是绝对逃不出去的。”阿诗卡离开房间前是如是说的。
徐林呆立于窗台前,沐浴着苍白的月光,作沉思状,忽而像是心有所感,醍醐灌顶般。
“哦哦哦,我不是在那个沉睡的少女梦里吗?那她人呢?”
徐林从窗台上跳了下来,一边思考着,难不成说,那个沉睡的少女就是他们口中的主人?她会不会也在这个梦境里?
想到此,徐林悄悄地打开房门从这间化妆间里溜了出去,摸黑贴着墙壁在城堡里移动着。
“没想到常年推RPG走迷宫的经验竟能活用于此。”
徐林花了不少时间,不停地向城堡上方攀爬着,最终是到达了一个塔楼处。
从周围的窗户向外探去,城堡的其他一切都已经是被置于脚下,沐浴着清亮皎洁的月光,神圣而幽静。
徐林眼前已经没有了路,只有一扇精致的大门,如果说这里是游戏的话,那想必前方就是Boss战了吧。
徐林小心翼翼地跳了起来,去撞击那扇大门,希望不会发出太多的声音。
但令人措手不及的是,不等徐林撞了几下,那扇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
“是阿诗卡吗?还是零?”声音低沉而又沙哑。
门被微微打开了一条缝,在窗外打进来的月光的照耀下,徐林看到了一张长满毛发的,乌鸦的脸,也有点像是黑死病时期的鸟嘴医生。
他正如同一些鸟嘴医生的艺术形象那样,戴着一顶黑色的礼帽。但特别的是,他还戴着一副金丝框的单片眼镜,看上去忠诚而又智慧。
那乌鸦开门后并不曾见到有来者,便把门缝打开,走了出来。
这时徐林方才看见他的全貌,一身黑色礼服的管家模样的打扮,该说真不愧是乌鸦吗?
这时那乌鸦管家也注意到了徐林,他有些吃惊地盯着徐林看了许久,才终于是声音颤抖地向徐林招呼道:“您终于来了,小姐吩咐过了,只要是您来了,无论何时我都会为您引路。”
说着让出一个身位,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什么都不用说了,请随我来吧。”
徐林被乌鸦管家引入了这塔顶的房间之中,屋顶似乎并没有完全封顶的,皎洁的清辉就这样铺洒在房间之中。
不仅是月光,城堡外那茂密繁盛的常青藤也顺着房顶蔓延了进来,房间的墙壁上,地板上,到处都是纵横错布的青藤。
管家就这样带着徐林,踏过青毯,走到了一个石台面前。至此,管家就不再前进,侧身到一边,俯腰躬身,作出静候的姿势。
徐林似是收到感召一样,踏上石台前的台阶,终于是再次见到了,那个沉睡的,病弱少女。
少女笔直的躺在那石台之上,双手交叉,平放在胸口。眼睛紧闭着,仿佛被时间遗忘,呼吸微不可察。
再看一次,少女的面容也是那样的清丽姣好,只可惜少了些血色,像是体内全部的血液都被抽干了一样。
在银白月光的洗礼之下,显得是那样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小姐的梦境被封锁在那无边的黑暗之中,她已经等待一个能够解除魔咒的人许久了。
小姐给我以感召,告诉我您就是那个命中注定的唤醒者。
来吧,请您呼唤小姐的真名,用真爱之吻结束这个永恒的长眠。”
身后传来的是管家沙哑低沉又略带颤抖的声音,也许他真的在这里等待这一刻许久许久了吧?
徐林有些茫然的回头望了一眼管家,但管家依然是恭敬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是什么睡美人的戏码吗?可我也不知道你家小姐的名讳啊?”
管家并不言语。
徐林没有收到回应,回头看向了沉睡的少女。反正是梦境是吧?你可别怪我。
“艾洛公主?睡美人?麻薯?”
徐林有些迟疑地唤出了几个名字,随后跳到少女的身边,轻轻地在她惨白的脸蛋上啄了一下。
徐林稍等了一会,环顾左右,但没有任何事发生,传来的是管家那苦涩的声音。
“我想,您可能还没做好准备,可怜小姐还要在永无终日的梦境中继续沉眠了。
希望您下次可以叫小姐的真名,更不要用这样敷衍的感情来唤醒小姐。”
管家摇了摇头,失魂落魄地唉声叹气着。
忽然间脚下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眼前的一切都开始破碎,崩塌,坠落,湮灭在看不见底的虚空之中。
徐林也在下坠,可那少女却仍然躺在虚空之中,徐林只觉得,少女正在离自已越来越远。
徐林终于是意识到,这场幻梦大概是要醒过来了。
盗梦空间里不也这样说吗,梦里的下坠会使人摆脱梦境。
正当徐林闭上双眼,放空心神向下坠落之刻,耳边却传来阵阵呢喃,说话人宛在身侧,轻声自白着。
“我的梦将化作光芒消逝,可我的思念又何时能与你重叠?”
徐林猛然的睁开双眼,起身坐了起来。头好痛,像是被打碎的梦境碎片全部扎在大脑之中一样。
不对,不对,徐林低头看了看自已的,双手?
不仅是双手,自已好像重新变回了一个人,此时正穿着一身白色的麻衣,躺在一个没有盖上的棺材之中。
环顾四周似是身处一座灵堂,夜风吹着堂中挂着的白幡咧咧作响。
徐林忍着头疼爬起身来,发现身侧还有另外一具棺材。仅仅只是一眼,惊恐与百般疑惑就代替疼痛,占据了徐林的全部思考。
那棺材里面赫然躺着一位头盖红盖头,身着大红嫁衣的人,一把明晃晃的利刃洞穿了她的左胸口,那里流出的是,比这红嫁衣,更深,更暗,更红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