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疏云在半月内辗转几家店铺化名卖出五个方子便收了手,膳食,点心,饮品,混搭着来,快速获得了近百两纹银。
她每日去买上少许粮食,用布袋装好,贴身系在襦裙下,蒙混着一次次带进自已房间藏好。
盼儿知道后,将身上的银子全部交给纪疏云,让她也替自已买粮食,她在膳房干活,没有外出机会。如今世道不太平,小云这样做定有她的道理。
积少成多,一个月的时间纪疏云的床榻下已经藏了足够她和盼儿两人省着点能吃上三个月的粮食,身上只剩四十五两。
纪疏云想的很简单,世道安全,那她这段时间做的也能成为之后的一个保障,赎身银还能想办法攒,若世道不安全,所有的东西都将派上大用场。
立夏之前,清荷苑解了禁,生意却不比以前,大家的日子都没从前好过,一掷千金的人少了许多。
可喜的是,纪疏云被撤了大丫鬟一职,冯娘子虽顾忌着一点面子情,还让她住着单间,杂活却是不得不干了。
金娥像是要证明存在感,每天都要来她面前耀武扬威一番,顺带捧翠云的臭脚。
纪疏云不在乎,普通丫鬟的赎身银只要五十两,她差五两就够了!
纪疏云满心幻想的赎身之日被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彻底打破。
二皇子坠马逝世,老皇帝驾崩,先皇之子瑜王顺理成章的登基。江州刺史被杀,新就封的大祁战神常州王公孙明决意绕路过来先接管江州这个烂摊子,大军已启程,而江州的藩王另有人在。
一重又一重的重磅消息震的纪疏云脑门子嗡嗡响。
整个江州都乱了,安溪县十六岁以上的平民男子几乎全被兵丁抓走,除非花银子免兵役,不然谁也逃不掉。清荷苑的龟奴,冯娘子当然不愿出这份钱,只留了王二麻子,其余的人都被押去参军。
冯娘子寻了主家门路将清荷苑所有粮食以及尚有利用价值的姑娘和心腹丫鬟们通通带走了,房间里连根毛都不剩。
一夕之间,清荷苑人口骤减,早上醒来,留下的丫鬟婆子们围着唯一剩下的管事隋妈妈在冯娘子院子里闹翻了天,不只是因为冯娘子不顾他们的死活,更有身契没拿到手的缘故,那就意味着她们永远是奴才秧子。
现实如此,纪疏云没有时间再多做反应,拉着盼儿趁着其余人还在怨天尤人时,跑去各管事和姑娘的房间将能用的物什统统纳为已有。
“你去膳房看看还有什么能拿的,我去车马房!”
“好!”盼儿调头就跑。
车马房的骡车和驴车一辆都不剩,只一架孤零零的板车被遗弃在角落。
纪疏云直接推去了自已院子,将自已所有的家伙什以及粮食和刚刚收的东西全部堆在上头,盼儿很快拎了个布袋子回来,纪疏云迅速接过袋子放了上去。
取了一个猪尿脬,往里头倒些石灰。
“哐擦!”纪疏云将自已桌上的茶盏和杯子全部砸碎,又把碎片全部装进尿脬,一通操作看得盼儿目瞪口呆。
“小云,你这是在?”
“待会儿就知道了,你拿着水囊,我们马上就离开这!”
盼儿见状,接过水囊不再多问。
纪疏云用在花棚拿的油布把所有东西盖住,再拿一捆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
“我们走!”
两人一人抬了推车的一条推手,直直往清荷苑后街角门走。
“诶,那里有人要走!”在冯娘子院子里闹完的丫鬟眼尖的看到纪疏云和盼儿。
“是云姑娘!”隋妈妈马上认了出来。
一大群丫鬟婆子朝纪疏云这边跑来,纪疏云听到了声响。
“将水灌进来。”纪疏云将沉甸甸的猪尿脬打开,盼儿即刻照做。
纪疏云飞快打了个结,尿脬里的水快速沸腾,带动着尿脬发出轰鸣声。
金娥和隋妈妈气势汹汹的脸庞已经看得清晰,纪疏云不作犹豫,将尿脬远远抛到他们身上。
“三,二,一!”
“砰!”
尿脬炸了,滚烫的石灰水伴随着碎瓷片迸射到人群身上。
“啊!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我的脸好痛!”
“妖物!妖物!”
丫鬟婆子们放声尖叫,纪疏云冷漠的开口“再上前一步,死!”
众人被吓的坐倒在地,不敢寸进。
纪疏云领着愣神的盼儿转身走出清荷苑,这个她待了将近一年的地方,以后应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小云,你刚刚是使了仙法吗?”离清荷苑远了,盼儿才闪烁着双眼询问。
“不是,一些化学……嗯,自然反应罢了。”
纪疏云也不知道如何向盼儿解释生石灰遇水会沸腾,在密闭的小空间会爆炸这一原理,只能敷衍过去。
“小云,你上辈子定是神仙。”盼儿听不懂,对纪疏云的崇拜之情却攀登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哎,也不知道红桃跟着冯娘子她们走了情况如何。”
“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得尽快出城!”纪疏云打断盼儿的思维散发,红桃走之前没透露一点风声给她俩,可见早已没将两人当朋友,何必再惦记,寻个时间要跟盼儿好好讲讲人情冷暖,让她莫要如此心软,否则谁也护不住她。
花楼街的后巷十室九空,能跑的都跑了,城中如此乱,定然有许多人出城。
纪疏云和盼儿寻了个没人的地方换上了男子服饰,梳上男子发髻。她俩一个九岁,一个十三岁,身量不高,扮上男子看起来也不超过十四岁,没有被兵丁抓走的风险。
“在地上滚一滚,弄得脏乱些。”纪疏云就地躺下了。
两人折腾了一会,营造的很有难民之风后,纪疏云和盼儿推着车子朝西城门走去。
西城门是安溪县最偏僻的一个城门,那块住的杂乱,是县里的贫民窟,要出城,往这边可能性最大。
越靠近西城门,环境越是脏乱差,来往的人时有盯着纪疏云两人推车看的。
纪疏云会毫不客气的瞪回去,那些人果然随即低下头,不再多看,只有比对方更狠,才会令人害怕。
靠近城门,远远就能见到城门口拥堵不堪,华贵的马车一辆接一辆,都是安溪急着撤离的富贵人。
只见守门的差役收了车夫递出的荷包,打开扫过一眼,就会直接放行。
“云儿,咱俩的银子够吗?”盼儿看那鼓鼓囊囊的荷包,不安的问道。
“够不够,也得试一试。”纪疏云留下记忆点位,决定用回档卡银子份额,绝不多花一分钱,她和盼儿身上仅剩七十两,之后安定下来还得靠它们过活呢,说不得去哪个地方过关卡又要用到银子。
两人排到了队伍的末尾,排在前头的普通百姓,纪疏云见了几个不予通行,还被呵斥了一顿,肯定是银子不够,周围差役虎视眈眈的模样让纪疏云掐断了问他们包了多少过路银的想法。
一炷香的时间,轮到了纪疏云两人,她换上一副谄媚的笑,递上装了十两银子的荷包。
“这么点!打发叫花子呢!”
在差役的脚落在纪疏云身上之前,她回档了时间。
包二十两,撑不死你们的!
“这么点!打发叫花子呢!”
我×你大爷,回档。
纪疏云心痛的往里头再加了十两。
“小云,没事,我以后会努力挣银子,把这些补上来的,你别难受。”盼儿体贴的安慰纪疏云。
纪疏云有气无力的点点头,平等的恨每一位贪官。
“嗯,走吧!”
总算通行成功,纪疏云走出城门恨恨的看了安溪县城门的牌匾一眼,再也不见!
出城走的是官道,路上的人都是江州方向涌出的,有马车,骡车的多如牛毛,纪疏云和盼儿的大推车压根不显眼。
“跟着这些富人们先走吧,他们的消息更灵通。”
盼儿没有异议,纪疏云就是她的主心骨。
大部队没停,纪疏云和盼儿也不敢停,前方路况未知,他们没有独自闯的能力,两人腿着走了好几个时辰,脚底板生疼,腿肚子都发颤,推车的双手也酸极了,这还是她们坚持锻炼了几个月的结果。
夜幕逐渐降临,各处人马都停了下来,纪疏云和盼儿将推车放下,恨不得瘫在地上。
但咕噜咕噜叫的肚子告诉她们不能休息,吃饱喝足明天才能继续赶路。
盼儿拿出灶房里搜罗出的袋子,将陶锅,铲子,瓦罐,油盐都拿了出来。
“我今天多烙些饼子,以后饿了直接卷些酱菜吃就成。”盼儿翻出白面袋子举了举。
“听你的,我来生火。”纪疏云回应盼儿后就从四处找来几块石头搭成了简易灶台,周围的人都比他们有钱,犯不着眼馋一点面饼子。
拿出火石不停的摩擦,将火星引到捡来的枯草上,火燃后,纪疏云慢慢将细树枝搭在上头,呈中空状,火势大了后,纪疏云再逐步加上粗树枝。
盼儿将清理干净的陶锅放上去,刷了一层油,开始烙起白面饼子来。
纪疏云从推车上翻出几件较旧的衣服,撕成了条状,想着晚上用它们裹小腿,不仅能防蚊虫,还可以减少肌肉的酸痛感,先辈们长征时都用的法子准不会错。
盼儿手脚麻利,一摞饼子很快烙好,又用锅里的底油就干菜煮了个汤,不然饼子干难以吞咽,喝些热汤热水也好入睡。
盼儿的手艺好,烙的饼子酥脆,配上她做的酱菜,再喝上一口汤,纪疏云劳累一天的灵魂都得到慰藉。
两人吃完后一同收拾了碗筷,纪疏云拿出布条,教盼儿裹腿。
“定要裹紧,越紧效果越好,头几天睡觉也别松开,之后就可以了。”
盼儿听得认真,她手巧,一次就裹得很完美。
“今晚你睡上半夜,我睡下半夜,咱俩不能全休息。”纪疏云扫了眼四周乌泱泱的人。
“你睡上半夜吧,我干惯了粗活,熬一熬没什么。”盼儿心疼纪疏云,反对道。
“都一样,只是我想醒来就吃上热茶,所以才让你守下半场的。”纪疏云朝盼儿歪了歪。
“好,都依你,那我先去睡了,有事情叫我。”盼儿抿嘴笑着对纪疏云说。
“好,去睡吧。”
长夜漫漫,为了守夜不犯困意,大伙儿三三两两的找人攀谈起来。
旁边一户有一骡车一马车的人家,守夜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他主动找纪疏云搭话。
“小兄弟,你家中父母呢,怎么就只见你阿兄?”
“阿母早逝,父亲前些时日充军了。”纪疏云一副泫然欲泣状,让小伙十分不好意思。
“怪我,没脑子说错了话,我名何欣,江州凤泉人。”何欣朝纪疏云拱了拱手。
“何大哥,叫我纪小子就好,单字一个云,不知您打算往哪儿走?”纪疏云先发制人,想着打探些消息。
“我们举家决定去雍州,姑祖母在那边定居,现下西南区域,也就雍州还算净土了。”何欣是个直肠子,没有遮掩就回答了。
纪疏云心头一跳,就雍州还算净土,难道不止江州打仗,其他地方也不安生?
“是啊,也不知这世道怎么就变了,好好的江州要变成战场,天下之大,又有几个地方可以让我和阿兄扎根呢!”纪疏云用袖子拦住眼睛,发出呜咽声,看对方会不会再吐出些什么来。
“都怪那劳什子的二皇子,好好的去骑马,他一死,皇上彻底断后,为了不让瑜王坐稳位子,硬是撑着一口气赐了七十多个封地,还有权掌兵,赐督察新君之职,你说说这天下能不乱吗?苦的都是老百姓啊!”何欣怨气满满,倒豆子般的什么话都说了。
纪疏云差点没坐稳身子,你说啥?再说一次?七十多个封地,大祁总共才多大点地?这老皇帝怕是猪油蒙了心,被仇恨遮住双眼降智了吧!
总算知道常州王攻打江州的真正原因,皇位不正,诸侯崛起,谁不想分一杯羹。
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自已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要穿到这样一个世道!
“纪小兄弟,你们兄弟俩若不知去哪里,不如同我们一起去雍州吧,一起结伴走也安全些。”何欣觉得纪疏云颇合眼缘,又觉得他俩兄弟实在可怜,想着带去雍州,日后给自家做事,总能混口饭吃。
“谢何大哥的好意,此事关系重大,我还需同大哥商量,若以后要去雍州,定和大哥走一道的!”纪疏云起身作了一揖,让何欣心中宽慰,真是个知礼的少年郎。
实际上,纪疏云在书上看到过,雍州有铁矿,多山林,那就意味着少种植土体。此等地方,以后能安生才怪,她不信雍州王能眼巴巴看着家门口的人打来打去,自已就在家窝着数铁块不出去。
路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跑路等于白跑。这操蛋的古代社会,平民连看地图的权利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