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两人异口同声,只是桃尽意的声音格外兴奋。
洛月归点头:“方才我感应过周遭气场,有浓重的妖气混杂血气里,非几日能致。”
桃尽意看向洛月归的手,道:“好厉害的术法啊?那能不能测出在哪?”
洛月归摇头:“具体位置无法测出,只能得知此地是否有妖邪作祟。”
他看了眼绥伶又看向桃尽意:“我与绥伶既遇见此事,必然要管,但桃公子你未曾修习过术法,恐有危险,不如去到安全地带等我们。”
桃尽意摇了摇头,一把握住洛月归袖角:“我不怕危险,带上我吧,我也想见识见识,也想帮帮忙,好不好?”
洛月归有些犹豫:“可……”
桃尽意忙堵住话头,一脸可怜:“带上我吧,不让我去比让我死了还难受呢……而且,我剑术很不错的!”
洛月归微顿,叹了口气:“好吧。”
他从储物环中引出一剑,递给桃尽意:“这是月归曾用的佩剑,桃公子拿来防身吧。”
桃尽意“哇”了一声,缓缓接过剑:“凭空变出来的……好厉害。”
他将剑在怀里抱好,道:“多谢多谢,我都差点忘了,自已以前用的剑断了,还没重新打呢,幸亏你给我用,不然待会要真对上,我就只能赤手空拳了。”
绥伶学着桃尽意先前的样子,用手肘撞了撞他:“不然你就要被妖怪一口、一口、一口慢慢地嚼着吃了。”
洛月归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桃尽意,语含安抚:“不会,我们一定会保护好桃公子。”
夜色渐深,长街上一点灯火也没有了,只能凭着被云层遮掩的月光勉强看清四周。
“呼”的一声,瞬间亮了不少。
绥伶回眸。
桃尽意冲着他笑了笑,举起手中竹筒:“火折子。”
绥伶正想开口就见桃尽意神色一凛。
他转回去,眼前街道被挡,凭空建起一座阁楼,吊着蛛网,枯朽的木头吱呀呀的,仿佛随时会塌。
耳边传来指甲刮着木板的响动,一声急躁过一声,一声尖锐过一声。
不过须臾,景象又变。
腐朽的阁楼变得崭新精致,血红的灯笼骤然亮起,穗子晃个不停,红绸缓缓从窗中探出,随风乱舞,像鲜血淋漓的长舌。
洛月归皱紧了眉,时刻警惕。
断断续续的乐曲响起,似低泣、似哀诉,转而又变为欢快,在此刻显得格外诡异。
一阵“咯咯”的笑声掠过耳畔,却抓不到踪迹。
随之而起的是浓重的腥臭味。
桃尽意只觉得肩头被什么东西拍了一下,他立时收起火折子提起剑,对另外两人说道:“有个东西在我这,拍了我一下。”
洛月归和绥伶闻言,急忙走去和他脊背相抵,都抽出武器对向外方。
笑声没有停止,而是越靠越近,几乎是贴在脸旁传来,让人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半点影子都看不到。
洛月归夹出一张符纸竖在额前,双眼微阖,轻念:“濯障破之,诸邪尽现。”
符纸应声即燃,带来一场水雾。
瞬间一张放大的、扭曲可怖的脸出现在桃尽意面前,他看了一眼就遍体生寒,那张脸可以说是碎裂重拼的,五官的位置都不对,满是血污裂痕。
他努力稳了稳心神才不至于躲开。无论和那东西离得多近,此刻只有站在洛月归和绥伶旁边才是最安全的。
他只是用剑平抵在脸前,好歹将那东西隔绝开。
绥伶立时出手,一击过去,那不知是否可以称之为人的东西瞬间碎裂成好几块,像是缠紧的线断开,才不得已散落。
三人刚忍住胃里的不适,就又是一股腥臭出现在空气中,还伴有些许新泥的气息。
回头去看,依旧是那种碎裂重拼的东西在缓缓靠近,褴褛的衣衫沾着尚有些湿润的泥土,像是被埋进地下没多久又被挖出来的。
绥伶没待那东西走近又一招击碎。
可几乎是下一秒,长街暗处再次有身影歪歪斜斜地走来。
杀之不尽。
桃尽意皱紧了眉:“这些东西似乎是想将我们逼进阁楼里。”
洛月归往后方红绸缠舞的阁楼看了一眼,说道:“此地没这么简单,既然那妖想让我们进,那就进吧,那里面……本来也要查探一番的。”
绥伶再次丢出一击,趁着新出现的那东西还没靠近,几人一齐跑进了门里。
灯火全消,月照不进,无尽的黑暗。
耳畔声音越来越模糊,直至完全消失,连自已的心跳都无法听到。
……
……
不知过去多久,周遭终于开始清晰,暗色遍布的世界里开着鲜红如血的花枝。
桃尽意还没完全看清,脚下就一虚,脚底竟是无际的水。
他连忙反应,轻身一起踏在花枝上,却没停留片刻就被水中冲出的红绸紧紧缠住脚腕往下拖去。
“啊——”
水没过头顶。
因着未能防备,水大口大口涌进,呛得他胸腔发疼。
他急忙闭住嘴,但气息已然不足。
他用力挣扎,脚腕被红绸勒出血痕,却没有半点松脱的迹象。只得努力握住剑去砍,可红绸依旧牢固。
被紧紧裹挟在这无尽深水中,仿佛天地间什么都没有了,只剩痛苦和即将到来的死亡。
桃尽意再无气力,可他还不愿死。
至少不要死在这里,至少不要死得这么不声不响。
他想再挣扎,可连剑都快握不住了。
意识逐渐消弭。
突然有人拨水而来,发出星光似的东西击断了缠绕住他的红绸,接着腰间就搭了一条温暖的手臂揽着他向上。
他想,这大概是将死之际的幻觉吧。
桃尽意终于阖眸,似乎是等待意识彻底消失,未曾想等来的却是胸口的按压。
他猛地吐出一口水来,耳边声音也渐渐清晰,是绥伶和洛月归在唤他。
尚在缓息,却听见多了道泠然女声:“你怎么样了?”
桃尽意掀开眼帘。
姑娘一袭紫裙如盛放云萝,紫色丝绸绕在脖颈松松垂下遮了半边肩,青丝半绾半散,此刻正湿哒哒地贴着脸,发里还垂有几条细长的银链。
她容颜清冷似料峭初春,眉心三瓣银莲点缀,更是出尘。
一眼,天地失色。
“……仙女吗?”桃尽意愣愣道。
“能不能别一捞起来就花痴啊,该不会你脑子进水泡傻了吧?”绥伶忙捏住桃尽意的下巴来回看:“没事吧?”
这一句话便将他神思拉回。
桃尽意拉下绥伶的手,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
洛月归也温声道:“桃公子,若有何处不适一定要告诉我。”
他眼眸微垂语气颇为愧疚,接着道:“是我不好,没能及时寻到桃公子,差点让你遇险。”
桃尽意这会缓好了,他捞着剑站起身,举起一手摆了摆,笑得无所谓:“哪能怪你?要怪就怪那妖,造的什么坏东西,小爷一定除了它出气!”
两人跟着站起来,气氛活跃了些,洛月归神色也好了些。
绥伶用手肘撞了下桃尽意,哼道:“就你?你好好活着就行,还是我来除妖比较说得过去。”
桃尽意笑着撞回去:“你要给我出气?好啊。”
绥伶又哼了一声:“少自恋,谁说是给你出气,明明是为扶柳城解难。”
桔萤淡声道:“来这种危险的地方为何要带一个没修习过术法之人?”
三人微顿。
桃尽意尴尬地咳了声:“……是我硬要缠着他们来的。”
洛月归轻叹了一声:“是我心软,才使他陷入危险境地,此事的确做得莽撞了。”
桔萤见他们反应,意识到自已语气似乎有些太冷了,下意识抿住了唇,轻轻应了声:“哦……”
桃尽意顿时弯起眉眼,朝着桔萤一礼,无意瞥到她湿透的衣裙一怔,连忙移开视线:“多谢姑娘相救,只是你这衣裙……”
“随手相助而已,不必挂心。”桔萤纤手挥过,灵光蔓延,水迹瞬间干了,连带着桃尽意的一起。
感到身体那股凉意散去,桃尽意张开臂看了看,确实水汽全消,干得透透的,他惊喜赞道:“好厉害的术法!”
“在下天虞山洛月归,这是我的师弟,这位是桃公子,姑娘身手极好,又灵气围绕周身,不知师从何处?”洛月归一礼问道。
绥伶乖巧问好:“姐姐好,我叫绥伶。”
桃尽意则孔雀开屏般将高马尾撩得飞扬,道:“我姓桃,名尽意,桃花的桃,尽心意而活的尽意。”
桔萤回礼:“无名之境青莲仙之徒,桔萤。”
绥伶下一刻就挨近洛月归,凑到他耳边轻声问:“师兄,青莲仙是谁啊?”
“师父曾经讲过,不仔细听。”洛月归侧身轻敲了敲绥伶额前又道:“青莲仙乃是人间唯一一朵不遵时期,化形时便修为仙身的莲花,可谓天赋卓绝。”
绥伶一拍脑袋:“啊我想起来了,师父说过,这位青莲仙曾经极爱游历山川,后来便避世不出了。”
桃尽意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绥伶一愣,拔高了声调:“你怎么还偷听我跟师兄讲话啊!”
“我离得又不远,听到不是很正常吗,哪里算偷啊。”说着他凑近绥伶,笑嘻嘻道:“说不定桔萤姑娘也听见了。”
桔萤顿了顿,似有几分故意,应声:“嗯。”
桃尽意一愣。
绥伶抿紧了唇。
河畔夜风乱,有人正对水面比着面具,见那妖兽面具的眼孔里冒出一个小鱼头,她双眼微弯,随后指尖一动,鱼就翻起肚皮。
身后脚步声靠近。
她再次拨动指尖,静静看着那鱼化为齑粉般消散,这才如寻常好友似的笑问:“氤氲尺拿到了吗?”
黑衣来人却不敢依着如此语气回话,他强抑胸口疼痛一膝屈下,声息有些不稳,恭敬却分毫不少:“主人,属下无能。”
话音落下静了许久,而后前方传来一声轻笑。
她缓缓转过,又抬起一步走至他身前,以面具边沿勾起他下颌,语气柔腻得仿佛是与恋人耳语:“你倒还知道自已无能,废物。”
黑衣人顺从抬起下巴,只与她视线相交一瞬又慌忙垂了眼。
他手指紧攥,几乎要将掌心掐出血,听完她的话才接着道:“乾坤晓撒了谎,那破盒子里根本没有氤氲尺。”
她并没有太多反应:“乾坤晓不过一介凡修,无所不知的名声骗骗那些愚蠢的凡人罢了,连我尚且需要费心寻找之物,他又怎会轻易知道?此举,不过是打探。”
她扯了扯唇,见他始终垂着眸颇觉无趣,转身又去玩那面具,以指尖细细描摹其上狰狞眉目,又道:“不过,能得知氤氲尺,他也必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
那人背过身去,颌下少了面具,黑衣人便悄悄看了眼她背影,只一眼又将头垂下:“还有,属下离山后逃去一个叫水神庙的地方,竟来了一群凡人抢夺。”
“凡人?如此不知深浅?”她唇角扬起一抹讽意,而后又危险地眯了眯眼:“怕是背后有人授意吧,只是不知是何用意……那些人呢?”
“属下愚钝,那些人都死了……扰了主人寻物之路,请主人责罚!”黑衣人咬紧了唇将头放得更低。
她又面向他,轻轻蹲下,将妖兽面具温柔地扣在他脸上,又把系绳绑好,还用手指戳了戳脸颊上的诡异花纹,道:“拖了这么些天,受伤了吧?我知道,求生的本能会容易失去理智……不过,只此一次。”
没待黑衣人开口,她就站起身往外走,脚步轻快,夜风将吩咐递到他耳旁。
“乾坤晓来历不明行踪不定,此番露出假消息不知在盘算什么,你想法子盯上他。”
黑衣人目送着她的背影,忍不住伸出手指摸了摸脸上的面具,应道:“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