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因不知乾坤晓具体住在哪间屋，便分成三路去寻。
只是桃尽意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这院里种了许多花，越靠近这屋的就长得越好，有的快有一人高，花朵又大又密，实在奇怪，好的是，能将他遮掩住。
桃尽意拨开点缝隙去看。
那屋前点了好几盏灯，几个婢女挤在一旁神色惊慌，吹了阵风，她们就忙用双手紧紧护住火光，也不管会不会被烫到，浑身抖得不行，仿佛这灯一灭就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似的。
桃尽意轻“嘶”一声。
总不能是胆子太小怕黑吧？小也不至于小到一块去了啊。
他随手摸了块石子朝着旁边使劲一掷，那些婢女顿时惊叫出声，反应到什么又急急捂住嘴，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他趁着这会溜到了屋子另一边，打开窗户翻了进去。
借着月光能看到屋里装饰得很精致，旁边还有个梳妆台，镜子叫一块布牢牢盖住，上面放了好些瓶瓶罐罐的，都不认识。
桃尽意慢慢走到另一边，拨开床帐发现竟是一位女子，面朝里睡着，呼吸平缓。
他脚步猛地一顿，乾坤晓不是女人啊。
桃尽意欲转身离开，那女子却先翻过了身，月光不算清晰，可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这个人没有嘴！！除了闭住的双眼和鼻子，下方竟是一片空白！
桃尽意毫无防备地看到，着实也没有多么无波澜，一个不慎就撞上了花瓶，“啪嚓”一声，地上多了摊碎片，床上的人也被惊醒。
他顾不了这些，迅速跑到窗前飞身出去，屋内只剩下穆紫玉染了恐惧的脸。
这时门叫推开，婢女们执灯而入，神情似是比那女子还要惧上几分，有两个朝她靠近，哆哆嗦嗦捡净了地上的碎片便头也不敢抬的走了出去。
另外两个则是递上了纸笔，声音也颤抖得厉害:“……小姐……给。”
她们都把她当成什么了？！鬼吗？怪物吗？
穆紫玉看着这一个个的反应心里愈发痛苦，继而涌上一股浓重的怒气。
偏偏她无口，连想要发泄都骂不出，只是一双眸子瞪着、脸也涨红。她执笔写下几行字，便将那笔狠狠摔开，挥袖示意让她们滚。
婢女们连忙捡起笔出去将门关好，看纸上写着:刚才有一男人进入我屋翻窗逃走，去抓住他，还有，把她们都给我换了！
婢女们看到后面这一行松了口气，匆匆离去。
桔萤随手转动扇子，选了扇尖所指的方位，就这样顺着探去。
一路上除了偶尔出现几个人需要她躲一躲倒没发现什么，一直走到快尽头才看见亮着光的屋子里坐了个人。
她能感受到灵气。
褚秣漓自然也察觉到了桔萤的到来，但她只是静静坐在窗前，分毫未动，哪怕桔萤已经出现在她身后，扇子抵在她后颈上。
褚秣漓平静地道:“姑娘这是作何？”
桔萤低声道:“恕我无礼，你身有灵气不是寻常人，此时穆家仅有乾坤晓有修仙之疑，你显然不是他，但也与他脱不了关系，他人呢？”
褚秣漓微怔，随后换上一副从容的笑:“姑娘聪明，但乾坤晓早就走了。”
桔萤音色稍冷，仿佛刻意流露出一种威胁的意味:“你也是修行之人，知道既修仙当以除恶歼邪为已任，我问你句实话，乾坤晓是否为妖？是否曾潜过天虞？”
褚秣漓闻言轻轻笑了:“谁都可能是恶，但乾坤晓绝对不是。他也不是妖。”
桔萤见对方也算配合便收回了晏清扇，继续问道:“乾坤晓可有为妖解答过什么？”
褚秣漓长睫颤了颤，道:“……这你就得问他了，但是不巧，他此刻应是已经出城了吧。”
桔萤几步绕去她面前，紧紧盯着:“出城了？”
褚秣漓则是一脸无所谓:“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你若不信，杀了我便是。”
桔萤沉默了一瞬，道:“我不滥杀无辜。”
穆紫玉的婢女急忙赶去另一个院里，将那张纸交由门前的婢女拿去屋内，很快便见到穆昀披着衣从里面出来，身后还有位妇人，是穆紫玉的母亲年萃。
年萃神色忧伤，眼下乌青，想必是几夜都没有睡好，如今想起自已的女儿又忍不住垂泪。
穆昀则是派了护院去搜寻，也重新调了几个胆大周到点的婢女给穆紫玉那边伺候。
穆昀将年萃搂住，安抚地轻拍她的背:“别哭了别哭了，我们去看看紫玉，她遇上那种怪事又受了惊吓，肯定害怕着。”
年萃有些哽咽，捏着帕子边抵着眼角擦拭边随他往前走:“好……我们去看看玉儿。”
绥伶自从跟他们分开走后就没看到什么人，如今也是越走越静、越走越暗。
“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啊……”
没多久就看到了一小片竹林，竹林的旁边还有个小门，比较隐蔽，一般不会注意到，绥伶将门打开朝外望去，一条石板路，那边还有河道。
他迟疑了一下就抬脚踏了出去，夜风明明吹得很舒服，却隐隐觉得有些背脊生凉。
绥伶又往前走了段，这次居然在前方看到了一位女子，他朝那边喊了声:“哎！姑娘！大半夜你在这干什么呢？”
那人却恍若未闻般，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继续朝前走。
绥伶撇了撇嘴，深觉是自讨没趣:“都不带搭理人的啊。”
护院得到指令便急忙各处搜了起来，桔萤察觉到声响迅速踏上窗台翻了出去，恰好遇上寻来的桃尽意，两人就躲在这面院墙后仔细听着。
护院问道:“这里刚才可有见到人？”
“没有，发生什么事了？”这是褚秣漓的声音。
“有一个男人进了不该进的地方。”为首的护院环顾周遭，声音沉了沉问道:“乾坤晓呢？”
褚秣漓心知，他这是在怀疑乾坤晓进了那处。
她摆作一副受到冒犯的神情，道:“乾坤晓是你们家老爷想尽办法请来的，如今不过出去转转，就要遭受怀疑？看来你们也并非诚心。”
说罢褚秣漓就要离开。
护院一吓，赶紧认错:“抱歉、抱歉姑娘，乾坤晓这等高人自然是不会乱闯的，我们的不是，我们这就走。”
桔萤极为敏锐，偏头看向桃尽意，道:“他们找的那个男人是你？你进哪了？”
桃尽意脸色有些不好看:“……是我，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桃尽意桔萤去进时那面墙下找荼蘼，绥伶正和荼蘼站在一起，他们便一块回了纪羽楼。
“什么？！你说你摸进了穆小姐的闺房？！”绥伶睁大了眼，连声调都不觉提高了许多。
桃尽意将一指比在唇前:“嘘，小点声，别让旁人听到了。”
桔萤紧抿了一下唇，道:“然后呢？”
桃尽意神色凝重起来，道:“我看到那位穆家小姐没有嘴……并无伤痕什么的，就像生来便是空白一般。”
绥伶愣了愣，用手肘抵了他一下:“大晚上别讲鬼故事。”
桃尽意摇头:“我没讲故事，也没开玩笑。”
“小二说穆小姐失踪了，可穆小姐却待在房中，那就有些奇怪了……”荼蘼似在思考什么，片刻他又问道:“乾坤晓的事呢？你们谁见到他了？”
绥伶叹了口气:“……没有，我走歪了。”
“我虽未见到乾坤晓，但我见到了一个女子，应是与他有关系，那女子说乾坤晓不是妖，且已经出城了，她不像在说谎。”桔萤捏起一颗果子，并没有吃。
荼蘼道:“……就算乾坤晓不是妖，但他知道那妖的事。还是得找他。”
“上次好歹还有个线索，这次可难找了。”桃尽意说着就看见绥伶面朝他双眼紧闭，凑近些还能听到清浅的呼吸声，他笑了笑:“睡着了。”
荼蘼应声:“确实很晚了，明日再说吧。”
桃尽意将绥伶轻轻搬去床上，盖好了被子，过来时他正想张口说话却被桔萤一果子塞住嘴，她道:“寝不语。”
城外，些许月光投下，入了密林也没剩几分，乾坤晓藏匿其中，待到褚秣漓赶来时天幕已泛白。
乾坤晓迎上去，神色关切:“秣漓，可有被为难？”
褚秣漓朝着他笑了笑:“放心，对方只是问了几句话，并无恶意。”
乾坤晓道:“对方是什么人？问了什么？还有结界……”
“是一位仙门女子，她不是一个人来的，那个人我感受不到灵力，不过，他应该也不是妖……或许真是之前的那妖又试图闯界了。”褚秣漓想起了护院搜查后她听到的一些细微声响，不像一个人发出的，但没听清具体说了什么。
褚秣漓顿了顿，又道:“她问我，你是不是妖，还问你是否潜过天虞山。”
乾坤晓舒了口气:“她是来查蕴珍阁一事的，看来是天虞的弟子。”
褚秣漓点了点头，接着说:“我说你不是，他们后面应该还会来寻你，因为只有你见过那妖。”
乾坤晓忽然放轻了声:“你也见过。”
“啊？”
“这不，已经跟上来了。”
顺着乾坤晓所指，褚秣漓看见远处一黑影踏着枝叶而来，她瞬间明了。
乾坤晓没有多待，引出一符注入灵力。他本就耗费许多，如今又强行调动，使得胸口那股剧痛又起，他紧紧咬了下牙，所幸呕出一口血的同时也传送到了别处。
黑影见眼前气息一断，愤愤地踹了一脚树。
次日，几人刚刚起来就听见底下嘈杂不已，他们下去转了圈，将那些听来的话理了理，得到了些信息。
桃尽意简洁地总结着:“也就是说，昨夜我们走后城西死人了，是位女子，那女子眼上还长着一朵取不下的花。”
绥伶点头，手上捏着糕点时不时咬一口:“我听到的确实是这意思……”
桔萤见绥伶神色突然一变，像快噎着似的，无奈地将水往他面前推了推:“反正现在也没有乾坤晓去往何处的线索，不如就先解决了此事。”
“谢谢桔萤姐姐……”绥伶声音闷闷的，急忙喝了口，却露出一副更难看的神情:“……跟这里的茶一样难喝。”
荼蘼道:“先解决此事吧，乾坤晓的事放一放。”
几人赶去了城西，见人群前躺着的女子浑身惨白泡得发胀、口唇青紫，明显是溺过水，她眼上一朵艳如血染的花开得格外好。
桃尽意蹲下身，伸手就捏住那朵花，如传闻中那样无法取出。
桔萤等他缩回时又轻轻握了上去，指尖隐晦地驱动着灵力，那花一点点松开，而后被桔萤一次拔出，瞬间枯萎。
“啊——”
下一刻人群靠前的人被吓得猛然往后一退，有几个没稳好身形还瘫坐到了地上。
——这女子由花遮掩处竟是一片空白！
桃尽意看着女尸只余鼻唇的脸想起了昨夜，穆小姐也是如此，这事果然不简单。
此时人群中传来一阵声音:“这……这不是小圆吗？之前好些天都没见着她，怎么一见着人就没了呢……”
桃尽意的注意叫引去，他看到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老婆婆说着还在用袖口擦泪，想必对于死者了解不少。
桃尽意走过去，轻声道:“婆婆，您认识死的那位姑娘？”
前方挡住的人让开，老婆婆清晰地看到了小圆，她的神情有些许恐慌，但更多的是难过。
老婆婆又擦了擦泪:“认识，小圆是个可怜的孩子，爹娘死得早，小小年纪就要干活养自已，我跟她是对门，常常互相照顾……我早就将她当做孙女了。”
她话间停顿了多次，浑浊的眼里泪水大颗大颗地掉。
桃尽意看得有些不忍，深深叹了一口气。
绥伶道:“婆婆，那这位小圆姑娘可有什么仇家？或者与谁起过冲突？”
老婆婆摇头:“都没有，小圆这孩子性子极好，大家都很喜欢她。”
桃尽意想到了什么，道:“婆婆你前面说，小圆有好几天都不见人……这又是怎么回事？在那之前她可有什么怪异之处？”
老婆婆细想了片刻，道:“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还是和往日一样干活，性子也是一样的好……那几天她不在，我还当她是活太忙了，没想到……”
桔萤静静听着，突然开口:“婆婆，那几日之前，小圆都去了什么地方？”
老婆婆泪落得更凶:“前一日只知道她来了这城西，具体做什么不清楚，谁知道就……就……没在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