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祟闷哼一声后,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他手肘用力地撑着地面,随后又“啪”地一声摔回去。
台下的太子萧承稷见状大喊:“邬祟,你起来,给本宫打死他!”
皇帝怒道:“太子!”
萧承稷这才闭嘴,恨恨的闭嘴不说话,一个劲儿地灌酒。
萧承璋拍手称快,他很是看好这个少年将军 。
皇帝笑着对叶栩之说道:“叶卿真是意气风发少年郎,丈夫不可轻年少。”
叶栩之拱手,说道:“谢陛下夸奖!”
众人就在这看台下饮酒赏月了,一出《苏武牧羊》正在台上开唱。
皇帝看了看萧景沅又看看叶栩之,点点头,心说那疯道人的卦卜得挺好,他也很中意这个女婿。就是不知道女儿对这个驸马怎么看,还得等明日问问沅儿的意思。
萧承璋端着酒杯朝叶栩之走来,笑呵呵道:“叶将军少年英才,真是令本王佩服!”
叶栩之赶忙站身来,向他行礼,有些拘束说道:“齐王殿下过奖了,臣愧不敢当。”
齐王萧承璋摆了摆手笑道:“诶,你就不要谦虚了,太子身边可都是能人,本王还要感谢你出言相助皇妹呐。”
叶栩之这才想起来,这位齐王其实是萧景沅的皇兄,她从脖梗子红到了耳朵尖,心虚的摸了摸鼻子道:“殿下客气了,女子是人,不该被定义成什么样,她们该活出自已的样子。”
萧承璋闻听此言论,觉得颇有意思,干脆坐到叶栩之身边,叶栩之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就算是皇子她也不想挨得太近。
萧承璋饶有兴味地问:“哦?看样子叶将军很了解女孩子嘛,可成亲了?”
叶栩之摇了摇头,萧承璋好奇:“那你是怎么知道女孩子是怎么样的?”
叶栩之心说老娘就是女孩子!但她表面恭敬回应着:“臣觉得,天下女子都该活出自已的样子,都有自已的价值,不该被定义成什么样。若是女子也可科举,女子也可做官,女子也可当兵,女子未必就不如男子。”
萧承璋觉得有些道理,但又觉得这番言论很是悖逆狂傲。
又听也叶栩之说:“妇好是女子,她可为商朝征战,嫘祖是女子,她养蚕制桑,还有昭君出塞,花木兰替父从军,樊梨花、穆桂英哪个不是女子?谁又敢说她们的功绩比男子差了?”
叶栩之想说武则天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是什么场合?她不敢说出来。
“女子可以纺纱织布,也可上战杀敌,女子拿得起笤帚簸箕,就拿得起刀枪剑戟,女子能琴棋书画,照样能主政一方。”叶栩之说得激情澎湃。
听得旁边看戏的女眷们纷纷侧目。她们中有的觉得叶栩之说得很有道理,想去试试,有的又觉得荒唐至极,哪有女子抛头露面的?
旁边的男人们听着可不得劲儿了,有的人已经按耐不住内心的冲动,户部尚书齐昇骂道:“荒唐至极!简直是悖逆之言!”
“你凭什么断定女人也能做这些事?”
“女人怎么就不能上战场?女人怎么就不能为官?”那些女眷开始有人加入战斗了。
“就是就是,你们男人能做的事,我们女人就做不得了?”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妇人之仁!难成大事!”
“让女人去为政岂不祸害一方百姓!”
“让女人去打仗岂不让敌国以为我华国朝廷无人可用?”
“女人怎么了?你们哪个不是女人生的?”
“女人操持家务,相夫教子可以!别的就算了吧!”
“天天围着你们男人转就对了吗?”
“天天围着灶台转?”
“所以说君子远庖厨嘛!”
“你懂不懂为什么说君子远庖厨?”
“你懂!你懂完了!”
……
唇枪舌战。
从男女之争,变成了对儒家经典的辩论。
“那君子远庖厨是说见其生不忍见其死,是故君子远庖厨!①不是说男人不能当厨子!”
“那就是妇人之仁!”
“放屁!那是说对牲畜尚且有怜悯之心,更何况是人呢?你懂不懂孟夫子说的是什么?”
皇帝坐在台上的龙椅上洞若观火,越发觉得那个疯道长是神仙,他说会有一个姓叶的人来搅弄这滩死水,会帮他把这个日趋削弱的国家拉回正轨。
若是太子一家独大,他这皇帝恐怕也要做太上皇吧。
现在一个男女之争演变成对儒家经典的解读论辩,就让太子党内部出现了争端。
紧接着户部尚书齐晟一把扯过旁边的礼部尚书郭懋昕质问道:“你说!你说!圣人是不是说过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礼部尚书本来吃瓜看戏的,现在一下子就被推向了舆论的风口上,他擦了一把额角的冷汗,嗫嚅道:“是,圣人说的是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逊,远之则怨。②”
齐晟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笑道:“哈哈,对!孔圣人都如此说了!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他怒视那些为女子说话人。
叶栩之漫不经心道:“齐大人这句话可敢回家对令堂说么?”
“好端端的论道,扯上家慈做甚呐?”齐晟撇嘴。
“孔夫子这里说的女子与小人是指奴婢与家臣。齐大人怎么曲解夫子的道理呢?”叶栩之继续说道。
“你这么为女子说话,你!你难道是想牝鸡司晨吗?!”
好大一口黑锅,好大一顶帽子。
“那些普通百姓家里的女子哪个没有‘抛头露面’干活?”叶栩之问齐晟。
“是啊!”
“我自幼家贫,父亲早逝,家母为供我读书,起早贪黑干农活,还要奉养祖父祖母,即便是我祖母,那么大年纪了,依然要去地里锄草!我祖父还要帮人打家具,我母亲为了我,可谓是呕心沥血,怎么能如此抹去母亲的功劳呢?”一个年轻士郎激烈争辩,说到深处忍不住落泪。
“我母亲二十一岁就成了寡妇,乡里人人欺负我们母子,连叔伯都不肯往来,怕遭人闲言碎语,但我母亲为了我并未另嫁,反而尽心尽力抚养我,祖父祖母年迈多病,全都是是我母亲织布拿去卖了换钱买药,我那些个叔伯哪个来看望过祖父祖母,更别说拿钱买药了!他们不是男子吗?我母亲不是女子吗?”杨士郎泪流满面。
“可怜我母亲操劳一辈子,手上的老茧一层叠一层的,我刚刚中举,才让她过了半年好日子,她就仙去了!我认为,我母亲比我那些叔伯们强不知道多少倍!我愧对我母亲,啊啊呜呜呜……”杨士郎说着说着便悲痛大哭起来。
那些女眷们听了也纷纷落泪,尤其是那些当了母亲的。
这下突然场面安静起来。
①出自《孟子·梁惠文王》
②出自《论语·阳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