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村里医疗条件很差,经常看病难,妇孺老人又多,乘月上次去的那个诊所,四舍五入,就是镇村之宝。
洪静联系了几个特别优秀的医生到这边来。
乘月最后一天的安排,就是陪跑,帮助接待医药物资和过来就诊的病人。
她又穿上了校服,配戴医用口罩。
活像一个乖巧善良的好青年。
地方就挑在了村长家的院子。
于是,当消息传出去的时候,村长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除了真有头痛脚痛骨头痛等疑难杂病的,还有的人,就单纯好奇城里医生什么样,是不是都跟村里诊所老头差不多。
再者,白看病,也不要钱。
大家偶尔也会好奇,那个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小姑娘。
比如,上次快递站碰到的几个年轻小伙。
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在上学,这会儿,正站在一起,边抽烟,边远远打量乘月。
“还真是不一样,你别说,跟咱们村里小姑娘特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一声懒怠的声音,像刚起床,带着鼻音,额头碎发,几根散在眉宇间,脸上兴致缺缺。
如出一辙的中山褂子,只不过这次有袖子了,只是不知道偷了哪个小屁孩的裤子,裤脚的松紧绳,直接卡在了膝盖。
就,整个人放荡不羁爱自由。
身后还跟了一条狗,黑怕睁着两只黑漆漆的眼珠子,使劲瞪这一群小伙。
小伙们反应过来是他,嬉笑,话不过脑,“特白,特瘦,特柔,特直,脸嘛,没看见。”
和栖川其实只是随口问,他根本没听到他们前面在聊什么。
眼下回过味,视线落在院子里忙忙碌碌的纤细身影。
有些人就是有一种能力,一出场,目光一撩,院子里的其他人,就能发现他。
村长兴冲冲喊他,“阿川,把你爷爷也扶过来看看。”
乘月正在给一位老人拿药,听见声儿,动作明显不流畅起来,但她没往这边瞧过来一眼。
和栖川眉骨微抬,轻飘飘收回视线,还是那副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不用,治不好。”
黑怕大早上发疯,他只是出来遛狗路过。
和栖川脚步一拐,离开了人群。
村长伸着头,拧着眉,急得一拍大腿,“你这孩子!没看,你就知道了?!”
乘月这才朝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望去,似风过无痕。
手上的药盒,抓出了指痕。
重新垂眼时,她感觉到,自已的裤脚被什么咬拽着。
黑怕正黑漆漆盯着她看,屁股坐着的。
太突然,乘月吓到了,本能地往后退一步。
放京市,她根本不会理一条像黑怕这样粗糙又危险满满的狗,但她今天不自觉地提醒它,“你主人走了。”
黑怕还是盯着她看。
可是乘月没那么多功夫管它,医生叫她去给另一个村民拿药。
是以,整个院子除了乘月在跑来跑去,又多了一条攻击性强的狗。
村长媳妇也在一旁帮忙,冷不丁瞥到黑怕,那晚的记忆跑马灯似的,咻咻窜入脑子里。
她条件反射地大吼一声,“额滴老天爷,谁把你这臭狗招来了!赶紧滚蛋!”
黑怕也不输气势,旺旺旺直叫。
它不叫还好,一叫就鸡飞狗跳。
好在村长家的牲畜都在后院。
只是,正排队看病的老弱妇孺区,一片倒吸凉气,间杂着哭闹和尖叫。
场面瞬间混乱不堪。
村长媳妇被狗叫得太阳穴狂跳,拿起一根棍子就冲过去,作势要揍它,“阿川那小子惯你,俺可不惯你!”
但黑怕不是随地流浪的野狗,打狗也得看主人。
村长撞到这一幕,气血瞬间上涌,直冲脑门。
这死娘们儿!
村长一个箭步,正要拦,一直无动于衷的乘月往前几大步,张开双手。
“您先冷静一下。”
一团糟的场面刹那静了几静。
乘月看着村长媳妇,“我把它引走,您先休息缓缓。”
黑怕乖乖站在乘月身后,望着她扎着低尾的后脑勺,一双黑漆漆的眼珠,格外亮。
“走吧,黑怕。”
乘月带头先一步。
黑怕轻唔一声,尾巴摇啊摇,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村长媳妇和一众人愣在原地。
要知道,这条狗在村里,谁都不服,只服和栖川。
经过陈叔时,陈叔胆战心惊地瞅一眼黑怕,他可没忘记第一天,它对他的野蛮态度,忍不住喊,“小姐。”
乘月知道他想说什么,“你不用跟着。”
凭借印象,在距离和栖川家一两米的时候,乘月低头看黑怕,“你回吧。”
黑怕望了一眼自家,没动,又盯她看。
乘月有些搞不懂这狗子,她有些无奈,“你到底想怎样?”
黑怕不厌其烦地又看了一眼家里。
乘月拒绝,“你自已去,我不去。”
黑怕眼珠一转,开始围着她转圈。
乘月不知道它是不是在撒娇,她想起和原佳的猫。
她还是踏进和栖川的家门。
时间总是那么凑巧。
撞见正要出门的和栖川。
黑怕不转圈了,从乘月身后探出一只脑袋,有些怂的样子。
和栖川看到他俩待在一起,有点意外。
眉梢轻而缓地提起,眼皮上下掀动,目光定在在乘月脸上,略带玩味地问,“你拐我的狗,来找我出气?”
“……”
乘月表情僵硬起来,为什么,他每次说话,她永远都猜不到。
那点东西扔就扔了,对她来说压根不算什么,只是……
她错开话题,语气装得很自然,“你出去?”
和栖川忽然觉得有些意思,他偏头看一眼天上的日头,哦,东边升起。
他一手甩了两下摩托车的钥匙,一手揣在兜里,站没站相的,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拿鼻孔看她,说话悠悠然然,不紧不慢,
“怎么,你是想带狗跟踪暗算我,还是想坐我车掐死我?”
“………”
想道歉的话就跟潮退的水似的,退得一干二净。
乘月发誓,她再跟他说一句话,她就不是京圈千金第一。
她也不管黑怕,转身就走。
身后却响起一声轻笑。
少年的薄荷音,泛着丝丝凉苏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