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树辉家今天晚上的灯，是整个村子里点的最亮的。
他甚至点燃的不是家里的油灯。
而是儿子们进山才偶尔点燃的桐油火把。
也幸好，他们这地方是山里，最不缺的就是这满山的桐子树。
只要到了季节，一家大小出动几天下来。
别说晒干了榨点油做火把。
多余的都能拿去收购站换钱回来呢！
就在这么明亮的火光之下，曹芫华被一个朴实的老妇人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旁边，年纪并不比她小的老爷子正搓着手看着，一副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样子。
除此之外，周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加起来好似有一大群人。
即使有院子里明亮的火把，曹芫华也没能把他们给看清楚。
但眼前显然不用着急。
曹芫华轻轻的回抱着妇人，就像帮忙哄哥哥家的孩子一般，轻抚着老人的背部。
她明白，妇人想要拥抱的，不只是她。
还有她那个远嫁到锦城后，就再难有机会回来的母亲。
刘树辉看着这一幕，觉得鼻子都有些发酸了。
外孙女说好了下乡，却延迟了足足一个多月还没到。
村里的人说什么都有。
有人说：生长在城里的女娃儿，肯定是嫌弃他们这些乡下泥地里打滚的。
也有人说：当初说是要让他孙女下乡，也肯定不过是那个叫做什么……缓兵之计！
要不是旁边被问急了的知青，顺便多说了一句：
这知青下乡报名后，基本不可能更改！
还不知道这些人会继续编排些什么呢！
可即使如此，接下来他们下地时，也总有人时不时的问着。
一会问他乖孙女什么时候来。
一会又说她来了肯定不会喜欢这里。
总之，就没有半句中听的话。
可看看现在，他的乖孙女不只来了。
还这么亲近她外婆。
估计她还记得，她还是小小孩子的时候。
女儿难得有时间，拉着一家子小的，也要回来认认家门的时候吧！
“那个……妈，元元啊，要不你们先进屋里去？”周桂兰生怕两老再待下去，待会眼泪都掉下来了。
毕竟他们这些做舅舅、舅妈的。
看到几乎从来没有见过的侄女，却也这么愿意亲近他们，也都心里发软呢！
“是啊是啊，爸、妈，外面的蚊子多的很。”
“再让我们小元元待下去，待会这露外面的胳膊，可得起大包了。”苏秀芹也赶紧帮起大嫂说起话来。
不过，她确实担心外甥女才来，就被恶蚊子咬了。
也更担心，她家儿子这一路辛苦下来，还没来得及休息呢！
“是呢是呢！”袁秋菊一听这话，赶紧放开了她的乖孙女。
却也忍不住在她宛如菊花般的老脸上抹了一把。
这人老了就是眼窝子浅。
明明她家小乖孙女刚回来，她怎么就没忍住掉马尿呢？
曹芫华被外婆温暖而粗糙的手牵着。
笑看着这些虽然不熟悉，却多少能够看出对她的到来，颇有些欢迎的亲戚们，进了外公外婆家的门。
而等真的进了屋之后，曹芫华才看清楚。
她刚才的猜测没有错，这黑压压的一群人，至少也有十来二十个了吧？
刘家的堂屋里摆着一个四方四正的大桌子。
袁秋菊直接拉着曹芫华，就要与老头子一起坐在最上方的位置。
曹芫华吓得立刻远离了那条长凳，好似生怕它会自已长脚追过来一般。
满屋子才因为难得的相聚场面，而感动的众人。
都被曹芫华这么实诚的反应逗乐了。
被大家一笑，曹芫华也有两分不好意思。
她红着脸，小声向两位疼爱她的老人解释着：
“外公，外婆……这上座，我真的坐不得啊！”
“唉哟喂！爸、妈，元元这孩子怎么这么可爱呢？”苏秀芹擦了擦刚笑出来的眼睛，赶紧把曹芫华一把拉到了婆婆旁边的条凳上坐下来：
“那元元，我们今天也不讲究了！”
“也不管位置，你啊……就靠着你外婆坐就好了。”
“好，谢谢舅妈！”曹芫华顺着苏秀芹的力度坐了下去，同时还不忘回头向道谢。
只是，具体这位是哪个舅妈，曹芫华就不是很确定了。
“这是你二舅妈！”袁秋菊很高兴乖孙女的懂礼，一边再次握住曹芫华的手。
一这指着刚才进屋这点时间，已经把提早晾好的温开水端过来的妇人，笑道：
“这是你大舅妈。”
“那边的是你大舅、二舅，三舅，三舅妈，小舅，小舅妈。”
“其它的就是你的表哥表嫂，表弟们了。”
“原本你还有两个表姐的，不过她们俩最晚的一个也都是今年上半年嫁人的。”
曹芫华微愣，她明明记得，好似她有个表姐也跟她是同年的。
怎么现如今就已经嫁人了？
“至于这些小的，就是你的侄子侄女们了！”说到这里，袁秋菊明显也不准备一一介绍了。
她看向几个儿孙，道：“元元啊，你这一路过来也实在是辛苦了。”
“今天就先去洗洗，睡一觉吧！”
“正好，你表姐们出嫁后，房间还没有人住，我就早早的收拾出来了。”
“要不……待会跟外婆一起睡？”
“妈/奶奶！”袁秋菊这话才落，屋里就接连响起了好几个声音。
他们倒不是想要跟曹芫华争宠。
而是担心从城里来的小表妹，会不会不能接受家里老人的这份热忱。
“好啊！”曹芫华开心的立刻握紧了袁秋菊的手，答应的爽快又利落。
她正好也觉得，这村子里虽然看起来好似不错。
外公家的人也很欢迎她。
可这夜里，真的太黑，虫鸣鸟叫声也太响。
听得一清二楚它们在嚷嚷些什么的曹芫华，实在是有些睡不安心。
得了曹芫华这声回答，袁秋菊干脆直接不管一大家子，亲自牵着她乖孙女的手，往房间外走。
农村的房子，一般没有什么洗澡间。
刘树辉家会有特意用最边上的偏棚子盖洗澡间，还可以追溯到刘素芳没出嫁的时候呢！
人群里，两个机灵的孙子已经提灯的提灯，开门的开门。
其它人看着这样子，都不由得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