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大堂里原本满满的人影,却不剩几个。
曹芫华有些疑惑的看了一圈,就顺着声音找到了他们的踪影。
看着在明显已经小了几分的雨中,围绕成一团的众人,曹芫华倒没有去凑这个热闹。
她屋里屋外找了一圈。
就在外公外婆的房间里,看到了两位老人。
曹芫华先跟回来的外公打了声招呼,才笑着把她刚才的想法提了出来:
“外公,外婆,我已经写好了信准备寄给爸妈。”
“我想着……外公外婆如果还有什么话想说的话。”
“我也替你们写下来?”
“还有舅舅他们的……”
刚才正好也在说这事的刘树辉夫妻俩,立刻招手上曹芫华过去。
曹芫华还是第一次走进外公外婆的房间里。
大概的扫了一眼,发现外公外婆的房间,也同样没有什么摆设。
除了与她现在住的房间一样,有一个大大的架子床,上面挂着黑色的厚重蚊帐之外。
就只有床头边,既能放东西,又能装东西的大柜子。
除此之外,还有进门口的方向,放了个洗脸架。
上下的两个木盆暂时还是倒放着,应该是冬天时才要用的。
除此之外,在另外一边的窗下,还有一个长长的桌子。
刘树辉两人正在桌子前面,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都笑着等她过去。
曹芫华赶紧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过去。
才发现隐藏在床的另外这一边,还有一个三开门的老式大衣柜。
以及一个隐藏在床后面的木桶。
应该是方便两位老人晚上起夜的。
不过这么近了也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也不知道是两位老人平常没用,还是收拾的足够干净。
“你外公已经自已在写了,待会我们的信写好了,就看着让你舅他们添几句话进去吧!”袁秋菊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纸。
曹芫华下意识的看过去,看到上面的字才想起:
“外公,以前写到我家的信也是你写的吗?”
与他们在学校学的字不相同。
刘树辉写的是繁体字,一笔一画,十分讲究的楷体。
曹芫华其实也会一点。
是她妈妈刘素芳教的。
但更擅长读,写的字没什么筋骨。
刘素芳经常说他们几兄妹中,都没有一个写的字能看的。
而在城里时,曹芫华虽然也有看到外公家里的信。
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
写的与钢笔字完全没有差别。
又在一张普通的信纸上面,写的密密麻麻那么多字的。
竟然也同样是用毛笔写成的。
曹芫华看向桌上的笔墨。
心中的感叹都不需要刘树辉两人细听,就宛如那鱼儿吐出来的泡泡一般,一个连一个,完全不停歇。
“这算什么?”刘树辉被夸的实在是不好意思,赶紧直摇着头。
等到外孙女心中的赞叹总算是停止了,他才颇有几分感叹的道:
“我们刘家啊……虽然也不能算是耕读传家。”
“可两位搬来此处避难的老祖宗们,也确实没有放弃让后辈儿孙念书。”
“但我们这些后代儿孙们,实在是太过于不争气。”
“不说识字念读点名堂出来。”
“就是这认字的数量,也都一代不比一代了。”
“甚至,你好些堂舅表哥们,连这笔,都不知道要怎么握了。”
“现在大家谁还写这毛笔字?都是用钢笔写了。”
“而且,又哪里是不太识字。他们现在认的那字,叫什么来着?”袁秋菊说到一半突然间想不起来了。
就下意识的转头看向曹芫华。
“简笔字!”曹芫华想了想,才试探着回了一句。
她真没有想到,她也就在心中感叹一下。
竟然引出了外公她老人家的遗憾来。
“对对对,就是简笔字。”袁秋菊懊恼的拍了拍脑袋。
这年纪大了,有的东西都在嘴边打转了,还是说不出来。
“当初,公社不是通知各大队搞了那扫盲班吗?”
“你看我们大队几个公社里这么多个大队,加起那么多人,能有我们两社的社员识字多?”
刘树辉不肖的直撇嘴,这是能比的吗?
不说公社的其它大队了。
就他们红高梁大队,能有几个社的社员,能够与他们八社九社相比的?
别看他们这些社里。
好似也有很多村子都如他们一样如姓相聚,更甚至,也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
或者就是两三家一起过来安家传下来的。
可真的祖上是读过书,认过字的又有几家?
也就是世道的原因,不然像他们刘家梁的子弟们,怎么也应该是个个都读的了书,认得了字才是。
袁秋菊倒懒得与老伴争这东西。
她本就是从公社的其它村里嫁过来的。
嫁过来后,她倒也没有觉得村里的日子有什么不同。
可要聊起祖宗,还有文化人这些,他们刘家梁的,有一个算一个的自傲。
不过说起来,在农村这样的地方。
像他们刘家梁这样,家家户户,即使再没有能力。
儿子孙子不管怎么样总会让他们认识几个字的,还真没有几个。
可这时代,城里人的知识分子都得往乡下地方派了。
这认不认字,又有什么差别呢?
曹芫华倒不知道两老心中的想法。
她听着两老的话,还在想着当初在城里时,她妈为她讲起刘家梁时,所说的那些话呢!
刘素芳当初一个十来岁的女孩。
能在走亲戚后,听说锦城这边有靠谱的活干,就毫不犹豫的与亲戚家的孩子一起赶过去。
除了父母的那份疼爱与支持,造就了她独立坚强的性格之外。
也确实和从小跟着家人读书识字,带来的眼界有很大的关系。
而刘家梁这边,也确实一代不如一代。
从两家的通信来看,在刘素芳她们那一代的孩子时,村里还有个似模似样的族学。
到后来的这一代因为种种原因,族学自然是没有了。
不过最初也通过扫盲班那样的方式,集合了大家一起来学习。
再后来……
就是大学也不能考了。
很多老师们不是被迫走下岗位,走进劳动。
甚至还在日复一日的写思想认识、写汇报,以及……成为被斗争的对象。
做为农村人,即使再以他们的贫农之身为骄傲。
这原本以族训相传,绝对不能让后辈儿孙做睁眼瞎的祖训,也慢慢的被人搁置了。
想着,曹芫华也忍不住与两位老人一起叹息了一声。
还是公社的学校太远了。
他们这个村子,如果也有个学校的话!
“我们村子也能够办学校吗?”刘树辉激动的站了起来,看向曹芫华的目光充满了期盼。
曹芫华微愣,下意识的眨巴了几下眼睛,才迟疑的问着:
“难道,我们村子里有什么不能办学校的理由?”
这下子,双方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