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粮食竟然大部分都还没有收这事，曹芫华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曹芫华是土生土长的锦城人。
他们一大家子，除了她亲妈是远从几百公里之外的小山村中，嫁到做为蜀地府城的锦城之外。
其它人都没有出过锦城的范围之内。
可自从66年再也不能高考之后，家里的孩子们就面临了两个问题。
一个是找工作实在是太难了。
一个是知青下乡这事，成了很多家庭，不得不面对的事情。
今年是1970年。
曹芫华做为家中的老三，刚好高中毕业。
原本，下乡这事，怎么也轮不到她来的。
毕竟他们家兄弟姐妹五个，就她跟妹妹是女孩。
所以很早以前，她妈说好了：
真一定要让一个孩子下乡，那肯定得是先儿子。
可是，老大曹兴家毕业的时候，才刚好是停了高考的第二年。
那时，各街道、各工厂，各学校，都在号召着知青们下乡去支援国家建设。
但在毕业前，却也没有强制要求各家都有报名。
而曹兴家从小成绩就好，还一直懂事体贴。
别看是个男孩子，在家会帮母亲做家务带弟弟妹妹，出去也不喜欢到处去瞎玩。
而是跟着父亲或者是爷爷，去给他们打一些下手。
他毕业那一年，甚至都已经早早与同学约定好，要一起去支援农村建设。
但是，当时距离他们家不太远的屠宰场，刚好与附近的养猪场合并，成了更大的生猪场。
成了集孕育、养殖、宰杀为一体的中大型厂子。
而那时，曹兴家因为从小就在养殖场来来去去，甚至给做技术员的父亲打了不知道多少下手。
早早的就被厂里的技术科长，也就是新厂子的新副厂长之一，看中了那手出众的骟猪手艺。
直接点名让他报厂里的新技术员招工。
据说，当初为了服众，还允许好几人报了这个职位，就是考试的最后一关是直接上手操作。
那个场面……
反正到曹兴家结束的时候，好的还没有找到怎么下刀子。
不好的……那猪崽叫的之凄惨。
要不是两厂合并，有一大群原屠宰厂的工人看着，还不知道能闹也什么乱子来。
自然，曹兴家那动作快，动静小，又精准的骟猪手艺。
就在众人中，显得格外的出类拔萃。
就这样，在曹兴家都还没有拿到毕业证的情况下，他的工作就预订好了。
而原本家人准备为两个儿子运作的另外一个工作机会，自然就落在了仅比他小一岁的二儿子身上。
而且，相比起仅只是比他大一岁的大哥。
他们家这个老二，不管是从性格还是从身体，都是那种温温吞吞的。
曹家人都怕把人给送下乡，被欺负了。
结果也幸好，在他都高中毕业前一个月，也总算是通过了相隔半个锦城的招工。
也就是曹家祖辈都是锦城人，这么远的消息，也能及时得到。
眼看着，转眼间就要到老三曹芫华，也就是他们家第一个女儿高中毕业的日子。
一大家子，几乎在操心完两个儿子的工作岗位之后，就立刻又来操心她的。
曹芫华不能说是无所谓。
毕竟她从小生活在锦城里。
也就听说小时候跟母亲一起，回过在乡下的外婆家。
可在她的记忆中，根本都没有留下太多的印象。
而且这几年来，随着下乡知青的增加。
知青下乡后所过的日子，大家心中也越来越有数了。
相比起前几年，还真有知识青年们，报着一腔热血的奔着支援农村建设而去。
现如今的知青下乡，真的成了大家最避之不可的存在。
所幸，通过这两年的努力，曹芫华的工作岗位早就已经说好了。
就等她领了毕业证后，就可以以对方亲戚的身份，直接去接班上班了。
可哪知道，曹家二姑就回了一趟娘家。
原本说好的工作岗位，就变成了他们家也要下乡的女儿了。
那时，得到消息的刘素芳，险些带着刀冲到这个一向自私自利的二姑子家里。
无意中被套了话的马淑珍。
也只能对着二儿媳妇一边道歉一边抹眼泪。
可对于二儿媳妇拿刀真要冲到女儿家，她又死抱着二儿媳妇的腿不松。
气红了眼的刘素芳，差点都想拿刀跟这偏心眼，又耳根子软的婆婆一起，一刀直接砍下去。
到时候婆婆的手断，她的腿断，谁也别说她是不孝顺。
还是曹家的其它人都赶了回来，才总算把这两人给拖回家。
可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即使是一向一碗水端平的大家长曹德旺。
也只能直接让小儿子小女儿一起，去把二姑娘跟姑爷一起叫回来。
曹家二姑也知道这事做的不地道。
小弟小妹一起过来叫人，她都没露面。
倒是二姑爷带着足足五百块钱过来……
说是他们一大家子一起，找了不知道多少人借外债，才拼了命凑出来给曹芫华买工作的。
可都到了那个时候，哪里还有什么工作岗位让他们家买？
曹芫华那工作岗位，可是他们一大家子，甚至还发动了亲戚朋友。
暗中找了这两年，还一直跟人家磨着，处着。
周围的人都当他们是真实的亲戚了，才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啊！
虽然，这工作岗位的价格，确实是这个价钱。
而这钱一拿出来，他们家也相当于一个工作岗位出了两份的钱。
可曹芫华一个姑娘家，眼看着就要面临下乡的事情，却根本没有办法解决。
这一次，一向耳根子软，心也软。
又有些大家长思想的马淑珍，被直接叫到了小儿子家里待着。
曹德旺面对二女婿明里暗里的叫苦。
半点也没搭理，直接做主就收下了这个钱。
并且还表示，即使接了这个钱，也不代表后面的事情，就算是解决了！
曹承平夫妻俩回房后，愁的一晚上，嘴上就长出来了好大几个燎泡。
倒是曹芫华，在这一次几乎发动了整个曹家上下所有人的情况下，足足近两个月之后。
她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最终劝说了父母。
她说：“爸、妈，现在很多工厂街道，都已经在极力劝说知识青年下乡了。”
“甚至，有一部分效益不那么好的厂子，都已经开始在实行多孩子家庭，必须有人强制下乡的规定了。”
“我们家几人虽然并不在一个厂子里，可如果城里的工作再继续难找下去。”
“这样的政策，也早晚会涉及到他们家。”
“而相比起还有足足三年时间，以及身体更弱的双胞胎弟弟、妹妹。”
“由我去下乡，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甚至以后，弟弟妹妹高中毕业要报其它厂的招工，就把他们是早产儿以及家里有姐姐下乡的事摆出来。”
“说不定也能稍微多几分机会。”
“而且，我们也得尽早做决定了……报名的早，这下乡的地方，不是还有动作的机会吗？”
“爸、妈，大哥，二哥，当初我们一家子不都商量过了。”
“如果哪一天，我们兄弟姐妹中，真的得有人要下乡！”
“那就回我们老家去！”
“去看看妈她小时候生长的土地，去看看都没有见过几次的外公外婆。”
“也去看看舅舅、舅妈、表哥表弟，表姐表妹们。”
“而且，妈，我去老家下乡，也不一定会吃多少苦啊！”
“你看，比起其它人，我多了很多能力。”
说到最后，曹芫华还调皮的向他们眨了眨眼睛。
可刘素芳越是听着，就越是止不住眼泪。
她这辈子，分明最看不上的就是像婆婆那样，总是能胡里胡涂做出些事情来。
没有解决能力时就只能哭。
可她现在，却也跟她那胡里胡涂的婆婆没有什么区别。
明明都已经什么都约定好的工作岗位！
却最终也没能为女儿守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