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家很普通的孤儿院。
因为地处僻近,很少会有外人进出。
而那扇隔绝外界的铁门,或许也就锁住了几栋孤立的旧楼和一群被社会遗弃或遗忘的孩子。
他们会快乐吗?
好像从来就没有人真正在意过。
就像从来就没有人征求过他们留在这里的意愿。
所幸的是,这里的大人都很尽责。
就算偶尔感到厌烦了,他们也只会用糖果来结束孩子间的吵闹。
沈穆霖也喜欢这种甜腻腻的东西,但他从来就不主动去索要。
他只会把午餐盒里自已应得的那份默默地揣进口袋里留着。
等着哪天天气刚好,他就会剥开其中的一颗。
然后,小心翼翼地捏着这颗如玻璃珠般剔透的糖果,仰起头,在琥珀般的眸子里折进几缕漾动的暖阳。
但偶有一次,他手中的糖果被嬉闹的孩子撞落了。
他没有去理论,也没有表现出一点点的生气或是失落,只默默地蹲下身,看着它沾满尘土,滚向角落。
他几乎对所有的事都这样,不做任何人际的交往,也不带任何情绪的表达。
他大抵是不合群的。
所以,就连每一次善意的靠近,到最后都会在他的“漠然”里变成更远的疏离。
那属于他的世界里究竟会有什么呢?
是细长树枝下描画的图案,还是音乐课时悄悄跃动在指端的音符。
或许,还有11岁那年,透过围篱的缝隙,撞进他眼底的那抹温润的笑意。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初夏,孤儿院的栀子花开得很盛,有几枝探出了围栏,逃离了禁锢。
沈穆霖就坐在较近的那棵树下,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旧乐谱。
可能由于经常翻阅的缘故,书页中有几张已经脱落了。
这也许就是他的一种表达,一种在重复行为里对所谓兴趣的表达。
但又不得不说,相较之下,他确实更愿意这样一个人待着,不被任何人打扰。
可如果,把他人触及到他感官的活动都算作是一种打扰的话,那他或许还不懂得有一个词叫作相遇。
女孩就是这么不期然地闯进了他的领域。
没有一点预兆,甚至还有些喧宾夺主的意味。
那些本就谱写在他脑海中的音符,却因她随口哼唱的旋律而被替换了下来。
他停了停手边的动作,原本只是抬眼随意瞥看的意图,却不由地失神在了声音飘来的方向。
就像是突然降伏在了钻进耳内的温软里,他的意识中竟也莫名地生成了某种期待已久的错觉。
他慢慢地站起身走了过去,伸手拨开的枝叶后,站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女孩。
此时的她正踮起脚尖,努力地往高处够着什么。
或是终于注意到了沈穆霖的注视,女孩紧张地睁圆了双眸,倏然收回手的同时,又将手指轻放在唇边,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嘘...我就采了两朵,你不要告诉别人好吗?”
女孩低低地说着,语气中带着恳切。
见沈穆霖并不回应,她歪起脑袋,透过这条小小的缝隙观察着眼前的人。随而,又弯下了眉眼,表露着一种新奇的发现。
“你的眼睛好漂亮,像水晶一样。”
沈穆霖还是没有说话。
女孩有些会意地笑了笑。
她的猜想大概是男孩太害羞了,不习惯和陌生人聊天。
于是,她就拿着那两朵花,笑着和他说了再见。
这是一次很短暂的会面,却是他所有时间里最漫长的。
他始终留白的情感,仿佛就在女孩扬起唇角的那一刻,渐渐地有了点染,有了暖意洇开后不知名的共情。
即便这只是细碎的,但也足以在他的心跳里鲜明,鲜活。
他还想再见到她。
这是他第二天醒来时告诉自已的事。
所以,那棵树下久留的身影,和那本仍旧在手边却不再被打开的乐谱,或许就是他等待时的样子。
他有了一件可期待的事,确是比兴趣更有意思。
可惜,女孩一直都没再出现。
栀子花的花期很快就过了。
插在水瓶里的最后一枝也终是没有等来可以接收它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