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地区的新年是带有浓厚的民俗信仰色彩的,从除夕开始,整个正月都少不了祭祖和祭拜各家神明。
善男信女们在家里烹饪各类熟食贡品,搭配一些果盘酒水、糖果饼类,和潮汕著名的特色美食——粿类,在各个规定的日子时分,于家中或祠堂摆上一张甚或几张红漆八仙桌,奉上钱纸,点上高香火烛,虔诚地祭拜先祖和神明,在心里、或在一阵呢喃声中祈求庇佑。
有的神明在各村都有供奉的各处神庙,通常则由妇女们携带供品钱纸,以及一颗虔诚的心灵,到每一处烟雾缭绕中为家人祈福,求财求运。
小孩们喜欢热闹,有时也会跟着去,信仰就是这么代代相传,成为一种香火旺盛的精神寄托。
很快,年就在鞭炮声和烟花声中热闹起来。走亲访友、呼朋引伴、茶香四溢、觥筹交错。拜年的美好祝福语此起彼伏,不绝于耳。麻将块撞击声、扑克牌砸桌声,与笑骂声、懊恼声交织一片。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但在过年,这似乎只是一种常见的娱乐消遣模式,输赢重要,过节的气氛更重要,大小之分也就没那么分明了。有的人赢了几个月都赚不来的工钱,有的就把几个月的工钱都消遣了,甚或更大的得失也有。
近年来查得严,不然一些村子还堂而皇之地开设各类赌档。什么大小摊、21点、暗宝、鱼虾蟹等等,经常围满了好赌的男女老少。
赌乍看似乎是件公平事儿,它平等地对待不同性别、不同年龄,不带着任何歧视。只要你有筹码,都有着以小博大的机会,也都承担着失去的风险。而人,都多少带着点赌博心理,只是赌资不同、赌的方式也不一样。
正月里潮汕地区还有一些更为隆盛的活动,那就是迎神。举办活动的村子会提前看好良辰吉日,选好未婚的俊男靓女,着盛装,扛锦旗,迎着神像,敲锣打鼓,穿过大街小巷,让神的恩泽遍及各方土地,庇佑着虔诚的人们。
各类迎神活动中更不乏闻名遐迩的“英歌舞”、“大锣鼓”等等。男女老少竞相围观,融入热闹,喜气洋洋。生活也会从此红红火火,未来可期。
这些是寄托着信仰的活动,也是寄托着希望的活动,是人们精神的需要,心理的需求。特别是在疫情封控期间停滞过,开放过后更要弥补回来,充实回来,更加热闹回来。
烟花更是不必讲,正月的晚上,总能听见各个方向传来噼啪轰隆的烟花爆竹声。大人小孩玩着各式烟花爆竹,照亮了黑暗,划破了长空,在高深幽远处绽放艳丽绚烂的花火,继而带着白烟坠落,化为虚无。
特别是正月十五及接下来几天,各村都有集中燃放烟花的日子和场所。在夜间七八点时分,各类巨型烟花接连不断升上幽空,轰隆绽放着一朵朵明艳缤纷的天庭之花,耀眼燃烧,要把夜空照得如白昼般。
人们围观着、笑闹着、拍摄着这难得美好的惬意时刻。浓浓的硝烟味中也传递着浓浓的人情味和年味,让人觉得,这就是过年。
集中燃放的时间点过了,声势也就小了,只有私人燃放的烟花爆竹声不时传开。
烟花的缤纷艳丽是短暂的,但生活是长久的,短暂的艳丽也为长久的单调生活增添了一抹明艳的色彩。
L无心参与这些活动,他不爱凑热闹,但也有串过几回门喝茶聊天,聚过几次餐。朋友们大都结婚生子,也只有在过年几天长假才有机会聚一聚,不喝酒的他也难得喝了几杯酒。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初七八时候,朋友们就陆续返工了。热闹的年也渐渐冷了一些下来,虽然各类正月活动还在持续着余温。
L开始找工作了,坐一天就没有一天的收入,而衣食住行的开销是一睁眼就得往外拿出的,普通人没有闲坐着就能享受的权利和资源。
他不断地在各大招聘软件上咨询投问,却没得到多少好消息。好的工作岗位轮不上没技术没学历的他,就连普通的也有经验和年龄限制。剩下一堆门槛不高的,要么是工作时间长、钱不多;要么是电话销售岗位,以及美团配送等等,这类倒是偶尔会主动联系他,他却眼高手低,看不上。
工作难找,于是就一边报名考驾照再一边打算了。
很快,正月也过去了。二月初一,一个阴雨天气,雨水像接连不断的珠帘从天垂降,在人世间隔起一道道透明层叠的模糊幕影,冰冷、淡漠,露出了苍凉的本性。
下午四点多钟,L刚从一间服装厂面试完毕,服装厂老板娘倒是觉得他挺合适跟单岗位的,就是每天工作时间得从早干到晚,工钱只有4000底薪,后期才有涨,所以L将这份机会Pass掉了。
他披着雨衣,戴着口罩,骑着小电驴在路口等着红灯。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他的雨衣、摩托车上。冷风见缝就钻,寒意沁骨。
对面的人行道上,一个少妇刚接着两个放学的小孩。少妇打着一把大伞也无法将三人尽收其下,好在两个七八岁的小孩都穿着儿童雨衣,不至于淋成落汤鸡。
对面三人缓缓谨慎地行走着。这时,两个十几岁的少年骑着一辆鬼火,从L身后快速驶来,轰隆隆地闯过红灯,直奔对面而去。
可能是雨天路滑,方向没有打稳,鬼火少年连人带车一个倾斜,重重摔倒在地。而鬼火摩托车由于车速过快,却没有停止下来,在地上摩擦出火花直撞母子三人而去。
少妇的脸吓得煞白,母子三人一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竟忘了躲避。附近稀少的行人忙惊呼或叫喊让其躲开,过往的几辆车也停了下来。
眼见摩托车就要砸向她们三人,少妇一个回身挡在孩子面前,俯身抱住了他们。
L看着这惊险的一幕,心房一揪,伸出了一掌隔空仿佛要把鬼火摩托车抓住似的。
说也奇怪,随着他的举动,摩托车竟渐渐放慢了摩擦滑行的速度,在离母子三人只有几公分距离处缓缓停住了。
少妇听着身后摩托车的声响,慢慢胆怯地回头。侧翻的摩托车在她身后,已是遍体鳞伤,只有后车轮还在挣扎着打转,渐渐停息下来。
她淋着雨望着倒地的摩托车出神,雨伞在抱住小孩的时候就已经被她抛在一边,人早被吓懵了。
等到两个小孩带着些哭腔喊着“妈妈!”她才回过神来,紧紧抱住了他们。
行人围了过来,一个中年妇女拾起雨伞挡在了母子三人头上。
几辆汽车也下来人观察了躺在地上的两个鬼火少年的情况,报了警、打了120,看看能帮上什么忙。妇人们口里不时还批判叫骂着两个鬼火少年。
L环顾了下四周,还好没人注意到他,他压了压雨衣帽,戴紧了口罩,顶着冰冷的雨,离开了那里。
只是在他未曾注意到的斜对面的路边,一辆小型汽车旁站立着一个身影,打着伞,透过马路绿化带的树影,正默默地注视着他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