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缓缓的打开,里面有带血的铁链,有干涸的血迹,可是却没有她的束玉。他的气息在这里便完全消失,阿无再也感应不到。
地上掉落着她曾送给束玉的簪子,上面的海棠花仿佛被人反复摩挲,已经磨损得不再清晰。
他们并未如当初承诺的那般,在她束手就擒后放过束玉,他们囚禁他,甚至杀了他。
无尽的痛苦化作彻骨的恨意冲撞着她的胸腔,阿无跪在地上,双手捧起铁链,以头点地,发出呜呜的悲鸣。
就是六年前的今夜,那些人将她活埋在苍梧山上。她永远记得尘土将她覆盖的那一刻,那些人看向束玉时那淫邪的眼神。
那么脏的心,是时候该挖出来洗一洗了!
再抬头时,阿无那双黑瞳依旧沉寂如深海,干涸如沙漠,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一滴水渍。
她捡起地上的簪子,将那一头青丝散下,又用木簪将它高高束起,起身往石室外走去。
阵阵嗡鸣声从地宫深处传来,一声比一声急切,像是一种召唤,更像是一种催促。
阿无胸中激荡,迎着那幽暗的红光往地宫深处走去。
强大的剑气形成一道结界笼罩在地宫的尽头,带着一种绞杀一切的肃然。
随着阿无的靠近,结界开始震颤,最后在阿无近身的一刻骤然退去。
地宫的尽头是一个更大的石室,石壁上刻满了各种奇怪的符文。石室的中央是一块巨大的凸起的八卦阵,而八卦阵中心一根玉骨赫然插在阵中。
八根手腕粗细的玄铁锁链从石墙深处蔓延而出,紧紧的捆缚着中央的玉骨。随着玉骨的震颤,铁链摇晃着击打着地面,擦出阵阵火花。
感受到阿无的凝视,玉骨身上的红光更盛,那嗡鸣声却低了下去。比起之前的急切的召唤,此时更像是低低的呜咽和委屈的诉说。
“赤焰”
嗡鸣声消失,红光骤然暗去。片刻的静立不动后,玉骨周身突然燃起炙烈的火焰,瞬间便将那捆缚着它的锁链化成了铁水。
阿无抬起手,玉骨骤然用力整个骨身都没入了地里,只露出一小截耷拉着向下弯曲着。
见阿无不理它,又啵儿的一声整个从地里拔出,化成一根红色丝带轻触着阿无的指尖,最后顺着手掌缠绕在阿无的腕上。
阿无转身走出石室,一挥手,赤色的结界再次笼罩在地宫的尽头。
六年的时光,整个祭司府焕然一新,唯有海棠院还是和原来一样。
画满涂鸦的墙面,刻着身高尺度的木桩,挂满灯笼的走廊,海棠树上的秋千,葡萄架下的摇椅。
阿无转眸看向隔壁的院落,那是玄烨住的芳华院,透过一墙之隔的雕花木窗,可以看到那里隐隐透过来的光亮。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清华男子一脸专注的坐在案前看书,而他那调皮的小徒儿则鬼鬼祟祟的钻进他的臂弯,抱着他的脖子刻意捣乱。
“很好看?”
赤怜倚靠在走廊的石柱上,饶有趣味的观察着阿无的表情。
她是在看那堵墙,还是透过那堵墙在看住在那个院子里的人?他很好奇。
“一到黎城便迫不及待赶来这里,莫不是你以前是祭司府的人?”
赤怜突然伸手抓住阿无的手腕,双眼微眯。
“听说圣女冰肌玉骨,我只是提前来一睹芳容”
阿无手腕翻转,从赤怜手中挣脱。
“是吗……那这是什么?”赤怜突然出手,将阿无头上的木簪取下。
那一头如瀑的青丝瞬间倾泻而下,映着朦胧的月色和满园的海棠,竟让赤怜不禁看呆了去。
阿无没想到赤怜会突然有这样的举动,一瞬间的怔愣后便要伸手去抢。
“清浅,你怎么还在这里?”
阿无背脊一僵,慌忙将赤怜往旁边的石柱旁一推,伸手将他的头压低。
感觉到女子胸前的柔软和压住他后脑勺落在他耳廓的指尖,赤怜的心脏在静止一刹后忽而狂乱的冲撞着胸腔。
阿无的身上带着淡淡的海棠花的味道,还有一种从骨血里渗透出来的异香,勾动着赤怜那蠢蠢欲动的妖性。
好想,尝一尝。
狗胆!竟然敢占本座便宜!
他有些烦躁的想要推开那箍住他的女子,阿无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轻声警告道“别动”。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赤怜能感觉阿无身体轻微的颤抖和全身散发出来的冰寒。
她是在害怕?阿无竟然也会害怕?
一瞬间的幸灾乐祸后,赤怜又有些不忿。不敬畏他这个主子,竟然害怕外面的闲杂人等?
不能忍,简直不能忍!
“祭司大人,圣女求见”
身后的脚步顿下,许久才听玄烨的声音再次传来。
“早些随安和回去吧,莫要让丞相和夫人忧心”
“你很害怕玄烨?”赤怜的手指绕着阿无胸前的发丝,语带探究。
阿无微一侧头,直到感觉身后的脚步完全消失在院内,才一把将赤怜从怀里扯开,伸手夺过他手里的簪子。
“天黎祭司乃半神之身,我自然怕”说完也不管赤怜的反应,转身消失在院中。
赤怜望着指间被扯落下来的几缕发丝,伸手捂住了那还未完全平息下来的胸口,片刻怔愣后,整个耳根都红了个透。
“莫名其妙!”
他有些懊恼的将那发丝扯断扔在地上,刚走出几步又回过头不解气的用脚尖重重的碾了几下,才轻哼一声转身离开。
黎城北郊的一处武馆,几个大汉正坐在大厅里拼酒吃肉。其中一个大汉猛的灌了一口酒,借着酒胆说出了他今日去暗宫总部听到的那个传闻。
“你们可知道地煞的风大人、雷大人,以及鬼煞的十二位大人被人杀了一事?”
“这事谁能不知道?听说是幽冥殿那群小妖干的”
那名大汉又猛着连灌了几大口,才凑近身子继续说道:
“不说十二鬼煞,地煞那两位大人功夫如何了得难道你们还不清楚?幽冥殿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听说是那个人,她回来复仇了!”
“谁?”
另外几名大汉抹了抹满嘴的油,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那几位大人向来眼睛长在头顶,不将他们这些底下人放在眼里,死了活该!
“就是她呀!”
那名大汉又往前凑近了一些,声音都有些颤抖。听说雷大人被人一剑穿心,能将他一剑毙命,世间还有几人?
“到底是谁呀?别娘们儿唧唧的!”
坐在上位的大汉有些不耐烦,猛的将酒盏往桌上一放。
“就是祭司夫人”
即便是那人曾经被他们踩到尘埃,他依旧不敢直呼出她的名字。
“你是说玄九歌?那怎么可能,她可是被我们亲自埋进土里的”
坐在右下方的大汉有些不屑“不过她身边那个小妖死了倒是怪可惜的,长得他娘的是真的绝色,老子都想上手玩玩儿”
“切,哪里轮得到你,你没看到咱们殿下看那小妖的眼神?说不定他就是被咱殿下给玩儿死的!”
旁桌的人发出猥琐的笑声,其中一人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拿起桌上的刀柄往旁边那人的屁股上戳了戳,发出嘿嘿的嬴笑。
“别说,老子昨天晚上还梦到他了,他就这样趴在桌子上,那腰肢就这么大点”
说着他往桌上一趴,又腾出双手夸张的比了比,舔了舔嘴巴继续说道:
“梦里他翘着屁股,那一声声哥哥,叫得比那碧罗院的阿娇还骚”
众人的笑声更大了,似乎已经身临其镜,甚至已经变成了梦里那操“刀”的人。
只有那最先说话的那个人始终不发一语的坐在原处,他也是用剑之人,虽然与那女子立场不同,但对她的敬仰却不假。
“哥几个可别说了,说得老子都憋得慌,先去外面解决一发”
说着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拍了拍他那傲人的家伙,急切的往大厅外面走去。
可能是临近盈月的缘故,今夜的月色很亮。他好像看到对面的海棠树下站着一个人,可是甩了甩脑袋,那人又消失不见了。
可能是今夜的酒真的是喝太多,眼花了吧。他实在是尿急,也顾不得别的,慌忙往厕所小跑而去。
不知道是不是春天的风有些凉,吹得他打了一个寒战。刚掏出家伙,手上却是突然一空,一股鲜血瞬间喷洒而出。
大厅里的人正在嘻嘻哈哈,一回头就见刚刚那人站在大门口,一张脸在月色的照耀下惨白得吓人。
“黄二,你跟个鬼一样杵那里做什么?莫不是手炮打多了阴虚?”
堂中众人也纷纷附和着打趣他,只是那打趣的话很快就卡在了喉中。因为他们看到有浑黄的液体,混合着鲜红顺着他的裤腿流淌在地上。
黄二颤抖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手掌插进胸膛,竟生生的将自已的心脏给挖了出来。
众人的酒意瞬间散了个干净,还未从震惊恐慌中反应过来时,大门哐的一声被猛的关上。
一个戴着诡异白色面具的人偏头站在门前,她的双手捧着一盆清水,眼睛弯弯的,像在笑,嘴巴弯弯的,却是在哭。
在众人的惊诧声中,她蹲下身子,用一柄小刀叉起黄二的心脏在清水里涮了涮,又重新放回了他的手心。
太子府内,黎战北仅着一件亵衣侧躺在床上,眼神痴迷的望着旁边安静躺着的人。
“殿下,风找到了”
掌风迎面而来,将雨挥得直接退出了房间。透过扬起的纱幔,她只看到床上那人裸露在外的肩膀和手臂,细腻白皙得不似真人。
大门被砰的一声关上。
许久黎战北才从殿内走了出来,当看到地上半生不死的风时,他的气息骤冷,语气也更加冷厉。
“到底怎么回事?”
“刚刚听到府外有动静,一出去便看到了满身是血的风姐姐”雨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心下既是恐惧又是悲伤。
两人姐妹多年,一起完成了无数的任务,怎会想到最擅长逃跑的风竟会有这样的下场。
那一刻,她甚至怀疑是不是那人回来复仇了。否则以风的轻功,这世间又有几人能追得上,而且还将她折磨成了那样。
“南域公主身边的那几人的身份可查出来了?”
黎战北按了按眉心,心下有些烦躁。若是真让十二与南域联姻成功,天黎未来的储君之位花落谁家就很难说了。
“是赤云国幽冥殿的人”
“果然!”黎战北一掌挥出,地上咕咕呜咽的风,颈骨瞬间断裂。
赤怜那只死狐狸,六年前没弄死他,六年后还领着一帮妖魔鬼怪来同他作对,实在是碍眼!这次他便要这群小妖有来无回!
“殿下,夺命鬼来了”
一个血淋淋的人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他的头发散乱,满眼血丝,耳畔却格格不入的别着一株含苞待放的海棠。
他一进来便跪在地上,紧紧的抱住了黎战北的腿。
黎战北被惊得一退,心中厌恶,一脚就踢在那人的胸口。
那人吐了一大口鲜血,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死死的抱着他的腿就是不松开。
“都死了,全都死了,他们临死前将自已的心给挖了出来”
他突然发出瘆人的笑声,猛然抬头,那双眼睛因过度的惊恐而诡异的大睁着。
黎战北心中一悸,一掌劈在那人的头顶。那人抽搐了一下终于松开了手,鲜血沁透了眼珠,看起来更加的惊悚。
他却紧紧的抓住黎战北的袍子,诡笑着学着那人的语气说道:
“猎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