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中黎战北背身而立,身旁站着一脸慈悲的明了和尚,地上躺着昏迷不醒的十二皇子。
听到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他一回头,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容。一身素淡的白衣,与他印象中那个张扬热烈的女子有些不同。
“原清浅?还真是像”
连眼神都与那个女子一模一样。黎战北上前一步,伸手掐住女子的下巴,手指眷恋的抚过她的脸颊。
只可惜,再像又如何?始终是个赝品。指尖用力,指甲在那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道血痕。黎战北放开手,眼中满是掩盖不住的厌恶。
黑瞳中闪过一丝疑惑,阿无垂下眼,将手中握着的荷包隐入袖中。
“玄九歌想要将你从黑暗里拉出来,只可惜,你没有那个命”
说着黎战北也不再看那个女子,转身踱步到十二皇子面前,一脚将他踢得翻了一个面。
“从小她就维护你,如今还想扶你上位。可若是她的嫡亲姐姐死在你的手里,你猜她会怎么做?”
友人反目,这场戏应该很好看。
“殿下,祭司大人他们往这边来了”
听到影卫的禀报,黎站北对着明了和尚使了一个眼色,身子往后退开。
明了和尚上前,将一把短刀塞进十二皇子手里,手指结印,嘴里念念有词。
随着一声“起”,十二皇子睁开了眼,他的手中紧紧的握着那把短刀,看向阿无的眼里满是仇恨。
摄魂术!此术法为一妖僧所创,控人心魂于无形。因其过于逆天,后被术界中人所不容。妖僧被诛,此术从此失传。
没想到明了和尚竟是那妖僧的传人,难怪能创造出伏妖阵这种阴毒的阵法,看来她还真是小瞧了他。
看着十二皇子持着尖刀向自已走来,阿无黑瞳闪了闪,转身欲走。
黎战北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那个女子的手臂。尖刀刺入胸口,女子身子一顿,口中鲜血溢出。
“殿下,走!”
话音一落,明了和尚的身影已隐入了密林中。
黎战北刚欲转身,女子突然一把箍住了他的手腕,她抬起眼,一双黑瞳深不见底。
“殿下,着什么急”
女子唇角笑意浮起,她横掌一劈,十二皇子被一掌劈开,撞到旁边的树上吐出一大口鲜血晕了过去。
“你,你是……怎么可能”
黎战北想要将手撤开,那只手却像一把铁钳一样,强硬的引着他握在了刀柄上。手掌用力,刀刃完全没入了阿无的胸口。
阿无伸手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掌心一握,人皮面具化为飞灰。
众人赶到的时候,就见十二皇子满嘴是血的倒在一旁,也不知是死是活。而太子殿下手持尖刀,尖刀的另一侧正深深的刺入十二王妃的胸口。
鲜血顺着刀柄倒流在黎战北的手上,透出一种诡异的蓝。
阿无仰面往后倒去,白皙的肌肤上似有万千萤火在闪动,好像下一秒就会将她燃为灰烬。
“妖皇之毒!”
玄烨飞身上前,一把将女子抱进怀里。神力外放,周围的树木寸寸断裂,他单手掐着黎战北的脖子,墨发翩飞,双眼猩红。
“我警告过你,不要动她,你这是在找死!”
死亡的窒息感笼罩着黎战北,看着玄烨怀中那一脸死气的女子,他亦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他知道刀刃上是被涂了毒的,可是并非是无药可救的妖皇之毒。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一箭双雕!蓝依!黎战北双拳握紧,眼中满是不甘。
眼见太子就要死于祭司之手,天黎皇帝这才从惊骇中回过神来。他忍着神力的威压,上前跪在玄烨面前。
“祭司大人,还请先留小儿一命,眼下最主要的是先救王妃”
作为帝王,如果此刻他还没有认清这个异族公主在祭司心中的地位,那他也不配坐上那至高之位。
“还请祭司大人息怒”
守护天黎王族的神明,此刻却对着他们举起了屠刀。众皇族又惊又恐,见皇帝跪下,亦纷纷跪地求情。
“你最好祈祷她没事,否则……”
玄烨声音冷厉,他一把将黎战北丢到皇帝面前,抱着那女子飞身往祭司府而去。
神力不断的从阿无的眉心灌入,可她口中溢出的鲜血却越来越多,身上的光点也越来越密集。
安和跪在地上老泪纵横,若是他没有答应小姐,将清浅姑娘请来海棠院,也不会酿成此等大错,如今却是悔之晚矣。
“滚下去!”
玄烨掌风挥出,内殿的桌椅屏风被重重的砸在墙上,轰隆一声碎裂成片。
明知她向来固执,明知她从不妥协,他为什么要将她一个人留在府中,他为什么要封了她的自保之力!
什么半神之躯,什么逆天神力,连自已的妻子都救不了,他顶着这个神明的身份还有什么意义!
“那你准备怎么报复我?”
“我还没想好”
那晚两人的对话在玄烨的耳中回荡,他闭上眼,终究是再次为这个女子妥协。
“阿九,你醒来,师父以后再也不困着你了,你想要去哪里,师父都随着你。求你,不要这样报复师父”
玄烨抱着怀里的女子,一种即将失去的恐慌感侵蚀着他的心脏,让他悔恨痛苦,让他几欲成魔。
“祭司大人,十二皇子带着医者求见,说是或许有办法救王妃”
同十二皇子一起进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个白衣人,男子清秀高挑,肩上背着个药箱。女子轻纱覆面,左边耳坠着一枚宝石。
“那晚在西郊林中,我见过你”
玄烨抬头看了一眼白鸣,眼神有些冷。
他伸手替怀中的女子擦了擦唇畔的血迹,才继续问道“你有办法可以解妖皇之毒?”
“阿依娜王妃是我等的挚友,我自当尽力,还请祭司大人先回避一下”
白鸣拱了拱手,谦和有礼又不卑不亢。
这个妖族是赤怜的人,玄烨自是相信他不会对阿九不利。只是旁边的那个人族女子,给他的感觉有些奇怪。
“她是我们幽冥殿的医女,毕竟男女有别,等下有不方便的地方,还需要她帮忙处理”
见玄烨皱着眉看向身旁之人,白鸣慌忙出声解释道。
听白鸣这么说,玄烨也不再犹豫,起身出了内殿。
看着床上那命悬一线的王妃,十二皇子本还想奈着留下来,直接被那白衣女子给扔了出去。
一直等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两人才从内殿走了出来。
“王妃的伤已经处理好了,但是妖皇之毒我也解不了,只能暂时将它压住。在毒解之前,任何人不要动她,我会回去再想想办法”
白鸣将一切交代清楚,才与那个白衣女子一同离开。
阿无那带血的衣衫已被换下,虽脸色依旧苍白,却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死气。她的眉皱的紧紧的,似是陷入了什么烦忧。
见她嘴唇微动,玄烨俯下身,就听她在轻声的唤着:赤怜。
连梦魇中都在唤他的名字,那个小妖在她的心里果真就这般重要?玄烨手指结印,两道光芒在两人相贴的额间漾开。
灰色的天空和晚霞,灰色的树木与山峦,一整片暗淡的灰色中,一红衣少年挽着衣袖站在水波中。
他的手里拿着一把有些怪模怪样的鱼叉,一会儿举着叉子雄赳赳气昂昂,一会儿又叉着腰肢气鼓鼓骂咧咧。
岸上的人轻笑出声,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抱着的鱼篓,里面就一条还没两指宽的鱼在里面翻白眼。
她站起身,刚想向着水中迈去,少年突然回过头,笑得无比灿烂。他的手里抓着一条大鱼,对着岸上的人得意的晃了晃,高声叫道:
阿无,我抓到了,狐狸今天晚上给你加餐。
玄烨猛的睁开眼,心上像是被人生生挖了一个洞。他伸手捂住胸口,逃也似的奔出了房间。
圣女殿内,蓝依坐在院中的摇椅上晒太阳,她伸手欣赏着指甲上涂着的蔻丹,笑得肆意。
“她还没有死?”
“回主子,听说被幽冥殿的那个妖医将毒给暂时压了下去”
地上跪伏的人低声回禀道。
“妖皇早已陨灭,此毒无人可解,我倒要看看她还能坚持到何时”
蓝依身子往后一仰,任由阳光透过树叶,稀稀疏疏的投在她的脸上,虽然破碎,却也温暖。
十二王妃被太子所伤,祭司大人大怒差点杀了太子,之后祭司更是日日夜夜守在王妃身边,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朝堂。
众皇族官员也不知是该对那十二皇子道一声恭喜,还是说一句宽心。
皇宫里,天黎皇帝看着面前堆叠成山的奏折,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这些全是关于废除太子,另立十二皇子的奏请。
虽然他更宠爱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然而不可否认,论权谋心机,还是他的这个长子更适合那个至高之位。况且,黎战北还有母族北齐的支持。
当然,最让天黎皇帝最介意的,还是十二王妃与祭司之间那不清不楚的关系。他天黎王朝上万年的血脉延续,绝不能毁在一个女人手里。
“陛下,南域国八皇子的传信”
南域国八皇子是阿依娜王妃的同胞兄长,此刻来信,完全是在天黎皇帝脑门儿上点火。
老太监也知陛下此时心中恼火,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禀报。
果然,信笺刚一展开,皇帝就大怒着将面前的奏折扫翻在地。老太监吓得慌忙跪伏在地,恨不得将呼吸都隐了去。
他快速扫了一眼掉落在地的信笺,就见上面写着:
陛下见信安,因父王母后惦念小妹,特遣本王前来黎国探望,小王最迟三日后将抵达黎国都城。
南域国现在还未册立太子,但身为嫡子的八皇子是最有实力登上那储君之位的。若是被他知道阿依娜王妃被太子所伤,命悬一线,必定与天黎国生了嫌隙。
“陛下,赤云国太子求见”
外面的小太监尖声禀报道。
天黎皇帝扶着桌案的手一抖,总觉得那赤云国太子此刻前来绝对没有什么好事。
但是赤云国皇帝就这么一个独子,平时宠得跟宝贝疙瘩似的,他又不可怠慢。
“宣”
听皇帝发话,地上跪着的老太监急忙上前捡起地上的奏折。
他记得六年前祭司大婚曾见过那位云太子一面,那时他才十岁,一看就是比那十二皇子还要难管的主。
思忖间,一白衣少年踏步走了进来。
他雪肤杏眼,俏鼻薄唇,明明是一副纯良无害之相,偏偏左耳坠了一枚红色玉石,将那容貌染得媚态横生。
不似天黎男儿的发丝半束,他的长发被高高束起,缠着红色丝带的小辫子随着他的走动轻轻跳跃,又为那份媚态增了几分跳脱。
他缓缓走到天黎皇帝面前,单手抱胸,微微颔首。
“赤云国,云昭越,见过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