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曾经到底经历过什么？”
小葵满眼惊恐的看向阿无。
难怪它总觉得这个女子的眼睛又深又黑，明明向往着美好，却又克制压抑。经历了那些事，能活下来已是需要极大的勇气，哪里还敢再去奢求更多。
小葵突然就理解了那个午后黄昏，阿无看向水中那个捕鱼少年时的眼神。
那是长期困在黑暗里的人，看向火烛时的眼神。期待将它握在手中，又怕暗夜太深太长，将那唯一的光明熄灭。
不是不重要，而是太重要……
“需要我怎么做？”
那样血腥残忍的一幕，如果可以，阿无永远也不想被赤怜看到。
“需要你进入幻境，将他唤醒。不过，若是你进去，将会重新再经历一遍那种痛苦，也许再也出不来”
那样的事，经历一次就足够耗尽一生，怎么还能再去重复第二次？
“阿无，还是算了吧”小葵有些于心不忍。
虽然它也不想那只狐狸命丧极乐悲，可是若非要一命换一命，它还是更希望阿无能活。
阿无跪坐在地上，一手抱着赤怜，一手握紧成拳。
她的仇还没有报，她还没有与束玉重逢。还有玄烨，他们之间的事还没有完全说清。
可是……可是……月色如水，火萤漫天，少年舞步轻踏，对着她盈盈一笑，轻声唤到:阿无。
罢了……罢了……阿无睁开眼，握紧的拳头松开，轻抚在赤怜的脸上。
小葵也看出了阿无的选择，它化成妖身，以自身为媒介，将阿无带入了幻境。
幻境里，玄九歌被铁链锁在柱子上。她的全身被划烂，鲜血顺着她的发梢指尖，下巴脚趾滴滴落下，如地狱之花开满人间。
赤怜跪在地上，泪流如注。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重复经历这个场景。开始时，他还试图上前阻止。
可是，无论他怎么呼唤，那个女子都没有任何反应。无论如何发怒，那些伤害她的人都没有停止。
无数次的尝试和失败后，他只能望着她无助的流泪。从来没有哪一刻，赤怜如此痛恨自已的无能为力。
那一夜，看着阿无满身的伤痕已是让他心痛不已。如今亲眼所见整个过程，简直是在生生诛他的心。
风在划下最后一刀后将匕首扔在了地上。
“电，接下来就交给你了。记住，上面那位大人要她完整的心脏”
说完，拖着束玉的头发就往地牢外走去。
鲜血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线，束玉声声阿姐唤到嘶哑，铁柱上的阿无神情痛苦挣扎。
这个时候，她还有心，这个时候，她还能感受到心痛。
可是重来一次，她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那种深深的绝望感侵蚀着阿无的心脏，让她恨不能立刻将它摘除。
铁链被解开，阿无被重重的摔在地上。血珀中的她鲜艳又残破，就像那盛开在晚春里的海棠，只等待一阵风过便会坠落飘零。
“不要！”
看着那个丑陋的男人拿着尖刀走向阿无，赤怜声音破碎，双唇不可遏制的颤抖。
即便知道自已的行为依旧只是徒劳，他还是爬上去义无反顾的挡在了阿无的身前。
眼泪滴滴落下，穿过阿无的身体，触碰不到却能感觉到它的灼热。
还真是一只傻狐狸呀……
看着眼前为她奋不顾身，为她绝望哭泣，为她困于执念的少年，阿无的心里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满满的，又带些疼痛。
“赤怜，醒来”
她艰难开口。
手臂抬起，阿无试图用那只沾满鲜血的手替他拭去脸上的泪，手指停在他的脸庞却没有再上前。
七七八八……这两个名字好像也很可爱，同眼前的这个少年一样的可爱。
视线越来越模糊，阿无放下手。恍惚中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光静好的清晨，两只小狐狸睁开朦胧的睡眼，抱着她脖子唤她娘亲。
而那个少年，将头埋进她耳旁的发丝，哼哼唧唧的赖着不肯起床。
不，不一样，这次不一样！她不是玄九歌，她是他的阿无！
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赤怜在一瞬间的呆愣后突然放声大哭。
“阿无，阿无，阿无”
随着少年那一声声绝望的呼喊，万千火萤冲破幻境而来，将整个地牢照得亮如白昼。
屠夫，刑具，牢笼通通消失……
赤怜伸手抱住那血琳琳的人，心中的爱意在此刻达到了极致。
他抱住了她，他真的抱住了他的阿无，从此以后，便是神魔鬼厉，也不能再伤她分毫。
溃散的意识被强行拉回，阿无终于又看清了赤怜那张好看的脸。
小葵说，幻境里的他们不在同一个纬度，根本无法触碰彼此。可是，这个少年竟然抱住了她。这样的执着，怎能不让人动容？
赤怜小心翼翼的捧着阿无的脸，眼泪吧嗒吧嗒的落在她的脸上，好像，也落在她的心上。
“我这个样子，你，不怕吗？”
阿无苦笑，她可以想象自已现在的样子有多狰狞恐怖。
这个少年向来爱美，她还记得苍梧山上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眼中的嫌恶。
“不怕，但是疼”
赤怜拉着阿无的手，放在自已的胸口。
“阿无，好疼，这里好疼”
他语气悲怆，满眼痛苦。
他说，阿无，好疼，这里好疼。阿无的心脏像是被人重重的捶了一下，也跟着疼了起来。
双唇被一阵柔软覆盖，那久违的搏动剧烈的冲击着阿无的胸腔，每一次冲击都卷带着隐没在血液里那满满的情绪。
她的心，她的心好像喜欢着与这个少年的亲近……
阿无闭上眼，仰头回应着赤怜的亲吻。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绵长的吻一个人，原来，竟是这般的美好。
赤怜开始只是小心翼翼的触碰，当感受到阿无的回应时，他有片刻的不知所措，之后便是更加热情的给与。
这是阿无第一次，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以阿无的身份吻他。不是醉酒，不是将他错认成别人，她吻的，是赤怜！
心中压抑的情感如狂风卷浪，在心上人的唇上化成绵绵细雨。
周围的景物极速变化，随着阿无脸上伤口的逐渐消失，她唇上的动作也逐渐变得迟钝。
直到那张脸完全变成阿无时，胸腔一空，那满载的情绪找不到栖息之地，冲撞着隐进了血肉。
握着少年发丝的手松开，阿无睁开眼，那双黑眸里满是茫然。片刻的停滞后，她一把推开赤怜，身子极速往后退开好几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