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大的妖力横扫而出,藏在暗处的暗宫影卫被吸附在空中。爆裂的血肉瞬间染红了整个地面,亦染红了树上绽放的白玉兰。
就如当年那场婚礼上的十里红毯,亦如那年开得最艳的海棠满园。
盖头被掀开,那人墨发半挽,红衣如血,一双眸子清亮得似是能一眼望进她的心底。
他将耳畔的海棠取下,别在她的发间,语气温柔得似是能抚平一切,他说:
“阿无,我是云昭越,你也可以叫我赤怜,你可喜欢我送你的这满园海棠?”
赤焰的结界将外面的嘈杂完全隔绝,安静的空间里,阿无甚至能听到赤怜那狂乱的心跳。
他就那样灼灼的注视着她,眼里的期许是那么的强烈。
原来六年后的世界并没有完全变成灰色。
除了重见天日那日的月亮、手刃仇人时喷洒的鲜血,这个叫赤怜的少年亦带着世间独一无二的色彩。
这一抹红,就那样毫无征兆的闯入了她的眼里,那样的热烈、纯粹、美好。
阿无眼中的浓墨晕开,明明隔着一层面皮,却映出赤怜那张绝世无双的脸。
手指落在那卷长的眼睫上,赤怜睫羽一颤,轻咬下唇。赤焰的结界剧烈的震动了一下,哗啦一声碎裂开来。
周围的嘈杂之声瞬间涌入阿无的耳朵,她手上动作一顿,片刻的茫然后,浓墨再次汇聚遮住眼底。
这一抹红,终还是不够照亮她那晦暗的余生,也无法补全她那残缺的身体和灵魂……
“赤怜,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
她别过眼,一把扯下头上的衣衫,语气冷硬疏离。
笑容凝固,赤怜垂下头,心里突然就有些闷闷的。
血雨腥风,碎尸肉块,在场的女宾都被吓得惊叫不已,不少人看着那满桌沾满血肉的宴席都忍不住弯腰呕吐起来。
天黎陛下脸色也极度不好,但碍于祭司玄烨的面子,隐在暗处的皇家暗卫也不好轻举妄动。
与那黑纱女子不同,那个红衣人身上明显溢散出妖气。看着结界里两人的温言软语,耳鬓厮磨,玄烨的心中无端就生出了一些烦躁。
曾经那只叫束玉的小妖,也是如此与他的阿九亲密无间,最后还将她拐离了自已身边。
既然都已经回来了,为什么不愿意出来见他?赤焰和冰凌乃两人血肉和灵力所化,她却为了这些妖族一次次将剑尖指向他。
磅礴的神力横扫而来,阿无心道不好,慌忙将赤怜往身后一扯,灵力汇聚在掌心,迎着那神力而去。
两股力量在半空相撞,阿无被震得身子一颤,体内瞬间气血翻涌。
赤怜没有想到危急时刻,阿无会义无反顾的挡在他的身前。他慌忙伸手扶住阿无,触及到她后背时掌心却是一片鲜红。
尖刀割皮,她一声不吭。盈月蚀骨她一声不吭,此时挡在他身前血侵衣衫,她依旧一声不吭。
赤怜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初见阿无时,那一身残破的喜服和那千刀万剐的身躯。心上莫名一痛,妖力冲撞着萦绕在周身,待抬起头来时,一双瞳孔已然变得猩红。
“赤怜,不要冲动”
感觉到赤怜身上气息的变化,阿无慌忙握住了他的手。
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背,直到感觉到身旁的人气息平稳,阿无才转过头直迎上玄烨的眼睛。
“宠妾灭妻?”
她轻笑出声,忽而语气骤冷。
“既如此,那也休怪我不留情面”
三十二根削尖的脊骨从远处飞射而出,直往圣女蓝依而去。
玄烨还未从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回过神来,听到众人惊呼,慌忙回身护住蓝依。
待再回身时,只能看到两人远去的身影。
“阿九”
时隔六年,他终于再次唤出了这个名字,只是那人却不再偏头回应。
玄烨想要追出,蓝依却是身子一歪,喷出一口鲜血。
“玄烨,不用管我,去将小九找回来”
她用力将玄烨往前一推,自已却是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安和,带诸位去偏院,重新准备宴席”
玄烨眼神挣扎,终还是在触及蓝依那一头白发时转身将她抱起。
祭司的那一声阿九,算是彻底坐实了玄九歌的身份。待两人离开后,众人都开始议论纷纷:
“原来九夫人真的没有死,难怪今日右丞相并未前来参加婚宴”
“可不是吗,爱女尚在人间,女婿却要另娶她人,换作是谁也无法接受吧”
看着满地的鲜血,六年前留下来参加过那场婚礼晚宴的皇室众人,都默契的选择了沉默。
凄厉的惨叫,成堆的尸体,鲜艳的红绸,染血的海棠。那场惨烈的屠杀仿佛还历历在目,直至今日,仍旧会在午夜梦回时折磨着他们。
卧房内,蓝依虚弱的靠在玄烨的怀里。魂力源源不断的从玄烨的指尖灌入她的眉心,她双眼含泪,表情痛苦却隐忍。
“玄烨,我们的婚约取消吧,你去将小九找回来,我亲自跟她解释”
“姑娘不可,若是与祭司大人解除婚约,您将失去神的庇护,您会死的,当初若非因为……”
“住嘴!”蓝依呵斥打断身旁侍女的话,因情绪过于激动忍不住扶着床沿剧烈咳嗽起来。
“以后谁也不准提这件事,小九只是受妖蛊惑,至于我这身体,是我自已体弱,与旁人无关”
听蓝依这么说,侍女眼睛一红,哐当一声便跪倒在地。
“姑娘一夜白头,身体虚弱根本不是得了什么隐疾,今日即便是姑娘责罚,奴婢也是将此事告知祭司大人”
侍女朝着玄烨磕了一个响头,才哽咽着继续说道。
“当初祭司大人被九夫人所伤,命在旦夕,连族中的长老都束手无策,是姑娘……”
“春雪!你再胡说,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逐出府去!”
蓝依面色慌乱,她猛的从玄烨怀中挣脱,试图下床去阻止春雪继续说下去,却因身体虚弱直直往榻下栽去。
玄烨伸手扶住蓝依,才转头看向地上早已泪流满面的春雪。
“继续说”
“是姑娘用了禁术才将祭司大人救回,可是姑娘也因此伤了身体,为了不让祭司大人心里有负担,姑娘才求着族中长老隐瞒了此事”
“玄烨,不是这样的,你莫要听春雪胡说,是我自已……”
蓝依抓着玄烨的衣袖,一张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泪水。
“事实如何,我自会判断”
玄烨起身往房外走去,刚跨出一步,又转身对地上跪着的春雪道:
“以后不要再叫姑娘了,叫夫人”
明明只是迈出了几步,他的脚步却沉重得像是已经跨过了半生。兜兜转转,他终还是回到了他的人生原有的轨迹。
夫人……夫人……夫人……
蓝依轻声重复着这个称呼,伸手擦去脸上的泪水,眼泪却更多的从那双盈满笑意的眼中流出。
从来到祭司府开始,她就知道她会是那个如天神一般的男子的夫人。可是府里的人称呼那个男子为公子,称呼那个少女为小姐,却疏离的唤她一声姑娘。
为了这一声夫人,她等了那么久!那么久!她怎么能允许任何人再来与她抢夺这个称呼!
“玄九歌,六年前我毁了你的洞房花烛夜,六年后你也想来毁我的?跟我斗,你也配?”
她轻笑出声,起身下床,踏着玉足来到春雪面前,挑起她的下巴,语气满是赞赏。
“很好,比你那不懂事的老爹强多了”
“圣女果然演技精湛”
饶是黎战北也是个会装的,都忍不住为蓝依刚刚那番进退有度的表演拍巴掌。
“太子殿下不在堂中吃酒,来我这里做甚?”
蓝依挥手让安雪退了出去,才来到铜镜前坐下,细心的梳理她那一头白发。
“圣女莫不是忘了答应过本王什么事?”
“殿下还好意思跟我提这事?当初我就说是玄九歌那贱人跑出来了,你还非要跟我犟”
一想起婚宴上那个贱人同十二皇子之间的一唱一和,蓝依就恨不得回到六年前,亲手拔了她的舌头!
“圣女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说起这个事,黎战北也很烦躁,直到刚刚那个人才传来消息,说是封印被人动了手脚。
一想起那个女子手掌举过头顶,重重斩下的样子和她眼中的挑衅,他就气得半死。
“一个异族公主而已,让我的侍女去处理即可”
蓝依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耐烦。
“是吗?若本王告诉你,祭司府门前被掏心挖骨的那三十二个人,是她所为,圣女是否还会这般淡定?”
咔嚓一声,蓝依手中的梳子瞬间被捏成两半,她回过头,一双眸子狠戾阴毒。
“春雪,去偏院走一趟,就说本夫人在湖心小筑摆了茶水小点,邀请诸位娘娘公主吃酒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