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过了除夕,之后的几天能轻松一点。谁知道来国公府走亲戚的、老爷的亲友、二老爷的同僚,日日都有上门的。
大厨房不必像除夕夜那般费心思,但要做的饭菜分量却不少。
不仅客人多,国公爷为着热闹、讨老夫人欢心,还请了戏班子来在府里住下,说是要唱满元宵。
国公府将戏班安置在大厨房后边的青竹庐,仅一条巷、一院墙的间隔,戏班里的人咿咿呀呀吊嗓子的声音他们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平日里压根没有娱乐活动的丫头们,捕捉不到戏班角儿们的衣香,能听些他们练习时的唱段也是好的。
哪怕是如意婶也被影响得在揉面的时候哼上几句“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元宵从蕊萍那边拿了除夕的礼物——一支紫毫,回来就看见英子她们围着一个年岁不大的小丫头。
她近前认出来那个丫头分明是和她们一起入府被分进东三所的红兰。
红兰也并非来大厨房串门。用过午饭,府里的夫人少爷小姐都在畅音阁听戏,红兰就是来拿点心瓜果的。
“红兰,你可好了,能在畅音阁服侍。”英子同红兰在同个人牙子那儿住过几日,还说得上几句话,“听说戏班里的柳迎春唱得可好了,是不是真的?”
“你当我是在那儿玩呢!”红兰被捧得高兴,喝了口递来的茶水,“夫人小姐们又要茶水又要点心的,我难得才能听上几句。”
“快和我们说说。”英子哄着红兰,对唱戏心驰神往。
也不能怪英子贪乐,她们才多大的年纪,成日里就是烧火倒水的,好容易有个新鲜事儿谁能不想凑热闹呢?
红兰清了清嗓子,刚准备说上几句,就听厨房里叫煎虾饼和金乳酥好了。红兰也想显摆,但分内之事还没忘了,答应英子晚上不当班再过来和她们说戏。
戌时一到,红兰提着灯笼便来了。
有热闹可听,小丫头们都众星拱月地围着红兰,一会儿问起主子们点了什么戏,一会儿又问柳迎春扮起女旦来是不是真的美若天仙?
红兰也是有问有答,说到兴起处还勾手学着戏班角儿的动作,惹得几个人哈哈大笑。
她伸手抬臂时,有银色的亮光闪烁。下午时还没发现,这会儿灯下细看,英子她们才发现红兰的手腕上戴着个镂空刻花的银镯子。
要不说丫头们削尖了脑袋都想到主子跟前伺候,红兰才进东三所多久啊,连银镯子都戴上了!
红兰察觉到她们的目光,也大方地卷起袖子:“这是五小姐赏的。”
“这镯子挺粗的,分量不轻吧?”芬儿几次想上手去摸,碍于和红兰不熟,又将手收了回去。
“不重,瞧着粗,是个样子货。”红兰不甚满意,“五小姐才五岁,妆台上的首饰就有两大盒呢!”
英子奇道:“红兰,你现在是在五小姐身边伺候?”
“我哪有这么好的福气。”红兰道,“我不过是在小姐们的凝花院里做事,这些事儿都是听我们院里的姐姐说的。”
凝花院?
元宵记得在寺庙里碰到的二小姐也是住凝花院的。从禅心寺回来,她巧遇四少爷的事好好像就翻篇了,也不知二小姐是不是彻底将这事给忘了。
她忍不住探听:“凝花院里就住着五小姐吗?”
红兰没觉察出什么不对,照常答道:“那倒不是,二小姐也住凝花院。六小姐刚满一岁,还养在江姨娘的身边,说是过了五岁才住进来呢!”
英子叹了口气:“哎,入府这么久,我还没见过小姐们呢?小姐是不是很漂亮?”
“那还用说。”红兰因比她们多了些见识,说话声都大了些,“除夕那晚,五小姐穿了团碟百花锦衫,是掺了金银丝线绣的,可好看了。还有头上戴的,那都是镶宝石的金簪,瞧着跟观音跟前的仙童一样。二小姐更不必说了,皮肤白得像是剥了壳的鸡蛋。”
芬儿痴着眼睛幻想红兰描述的那些华服首饰,又略显羞涩地问:“那少爷呢?”
红兰歪了歪脑袋:“东所少爷们住的灵雨院隔着一个园子呢!三少爷不常来,四少爷年岁还小,倒是偶尔会来二小姐院里。”
提起四少爷,元宵就想起在禅心寺那个红着眼睛的小人儿,也不知道他回去还会不会被人欺负。
这次没等元宵开口问,红兰就主动开口:“说起来四少爷真是了不得,才五岁就自请要进学堂了...”
听到四少爷自请进学,元宵心领神会地抿嘴笑了笑。少年易老学难成,看来那个小人精是将自已的话听进去了。
寒冬匆匆,转眼就到了上元节。
今日虽说是元宵这副身子的生辰,但她换了三个身份,早对生日没了期待。
可用早膳的时候,如意婶特意给她端了一碗长寿面,又拿了罐蜂蜜让她慢慢吃,还是让元宵感觉到窝心的暖意。
“给你在面里还放了个蛋,赶紧吃。”
蕊珠见了面条,直怪元宵不早说这日是她的生辰,害她什么礼物也没准备,只得匆匆回房拿了块没用过的奶胰子。
“喏,这个给你。”蕊珠扯了扯她的发辫,替她担忧,“可别再用皂角洗你那两根毛了,瞧瞧都跟枯草一样了。在大厨房也待了这么久,肉也养起来了,怎么头发还这么少,往后要梳髻可怎么好?”
元宵听了也皱起眉头,天生头发稀疏她能怎么办呢?
如意婶摸摸元宵的脑袋,安慰道:“你还小呢!多吃点芝麻核桃的总能把头发补回来。”
元宵听了如意婶的话,也对自已为数不多的头发上了心。托了收粮厅的人帮忙带了些黑芝麻,细磨了和如意婶给的蜂蜜兑水天天喝上一碗。
刚开始还不觉得,半个多月后,元宵的额角和头顶好像还真的长出了细细的绒毛,枯黄的发色也黑了一些,总算是不费她花出去的十个铜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