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儿自小孤苦,父亲去得早,家中更无兄长,宁儿是拿今舟哥哥当嫡亲的哥哥来待的,却不承想……”姜攸宁哽咽着,眼泪流得更多了。
程今舟有些心急,伸手来擦姜攸宁的眼泪,姜攸宁顺势趴在他的怀里。
两个人就着这个姿势不知过了多久,等回过神的时候,不远的路的尽头已经站满了从海棠苑过来的女眷。
程今舟这才赶紧推开姜攸宁,姜攸宁像是受了惊连忙捂着脸躲在程今舟的身后,二人却同时下意识地朝姜卿阅看过去。
一个得意。
一个慌乱。
姜卿阅心中冷笑,却抿着唇,眉目间是欲言又止的哀伤。
“都说近日程家去姜家勤了些,传闻姜程两家好事将近,不想竟是程家公子与姜二姑娘。”于蘅夏将姜二姑娘几个字咬得极清晰。
“原来如此,不过二位也太心急了些吧……”有未出闺阁的女子,用扇子遮了半张脸,笑着嘲讽道。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程家的喜事真是一桩接着一桩,明年这个时候怕是程老夫人就能抱上孙子啦。”有已经出嫁的夫人,嬉笑着调侃。
……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直接将这事定了性。
“不是这样的……”程今舟想要开口解释,说了半句,又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众目睽睽之中,他辩解不得,他才高中,有多少人眼红,背地里无数双眼睛,正等着他出错呢。
姜卿阅微微勾了勾唇角,垂眸道:“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管教不严,叫诸位见笑了。”
“年轻人嘛,总是冲动些,既然是好事将近,便是举止行为亲密了些,也无妨的。”于夫人赶紧出来打圆场,又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地离去了。
“你倒是大方,你那妹妹不知多高兴呢!”于蘅夏一边走,一边瞥了一眼姜卿阅,低声说道。
“是吗?”姜卿阅眉眼低垂,轻笑道:“以后,她高兴的地方多着呢。”
于蘅夏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后背一阵凉。她侧脸看着姜卿阅,姜卿阅侧脸白皙,眉眼到鼻尖,是一个美丽的弧度,眼尾带笑,依然是乖巧可人。
宴席结束后,众人各自归家。
到了姜府门前,下了马车,姜攸宁三两步地赶上来,又来扮可怜。
“姐姐可是生妹妹的气了?”姜攸宁语气哀婉,心中却止不住地自得:“妹妹不过是与程家公子说了两句话,不想他却情难自禁了,还请姐姐莫要怪罪。”
姜卿阅低头不语,只顾往前走。
姜攸宁只当她是伤心,心中更加得意:“程家虽是有意,姐姐却也并未与程家公子交换庚帖,若是程家公子属意妹妹,算起来,也不算妹妹抢了姐姐的。是吧,姐姐?”
姜卿阅几乎要被气笑了,略微思索,决定再添一把火。
“妹妹别忘了,程老太太最是重视家世门第,不知以妹妹的身份,要如何说服程家老太太呢?”姜卿阅故意愤恨地瞪了一眼姜攸宁,拂袖而去。
姜攸宁不过是梅氏带来的继女,生父不过是个秀才,原姓蒋,入了将军府的门才改了姜姓。
这个身份是她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姜攸宁站在原地,狠狠咬了咬牙,而后直奔了梅氏的荷风苑,将今日宴会之事与梅氏说了,梅氏心头一喜,如今程家是燕京城中的后起之秀,得好好把握才是。
“母亲,若是程家老夫人不肯怎么办?”姜攸宁忧虑道。
“哼…”梅氏冷笑:“我清清白白的姑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占了便宜,她还不肯?真当我这将军府是好欺负得不成?”
果然。
翌日,鹿鸣宴上程今舟和姜攸宁之事,被一番添油加醋,传遍了大街小巷。
再过两日,程老夫人已经坐不住,亲自登门了,可梅氏岂是那般好打发的?
梅氏竭力与程家老太太周旋,不肯松口,也不叫姜卿阅出来见客,这倒省了姜卿阅许多事。
程老夫人在梅氏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仍是不肯甘心,只得将希望落在程今舟的身上。若是程今舟能说得动姜卿阅,执意嫁过来,这事,程家也能圆过去。
于是,程今舟的酸诗每日一首,刮风下雨从不缺席地送进来。
姜卿阅却看都不看。
天气愈发的热,海棠花已经初开。
“昨日叫你打听的事,如何了?”姜卿阅站在凉亭里头,亭檐遮了一半的太阳,剩下的一半落在她青梅绿的裙摆上,银线勾的梨花发着光。
“奴婢昨日仔细打听过了,如今北疆战事吃紧,北方一线全城戒严,若是没有兵部的牌子,谁也过不去。”拾翠道。
姜卿阅闻言微微拧了拧眉。目光穿过丛丛树影,落在了对面的月亮门后面。
月亮门正对一个假山,假山后面露出半个人影。
拾翠还想说什么,姜卿阅抬手制止了她,她出了凉亭,快步朝着假山走过去,临近了才道:“谁在那里?”
那半个身影闻言一顿,将身子往后缩了缩,不肯出声。
“不出来吗?我可要喊人来了!”拾翠往前走了几步,高声道。
“别,别喊人……”
声音一出,姜卿阅与拾翠皆是一愣。
不一会儿,假山后面不情不愿探出个圆圆的脑袋,眉眼间有这个年纪少有的沉闷,低声道:“姐姐,是我。”
原来是姜卿阅的幼弟,姜言钰,今年刚满十岁。
“小少爷?这个时辰你不去上学堂,在这里做什么?”拾翠有些惊讶,将人牵了出来,姜卿阅这才看清他身后落着一个书箱,鞋穿了一只,另一只还拎在手上。
姜卿阅母亲病逝的时候,姜言钰还不足六岁,姜父又一向是个严厉的,且常年不在身边,便养成了姜言钰少言寡语的性格。
姜卿阅想起前世张妈妈的话,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前世她在府里时,还能对他时时照看教导,自她嫁了人,时时病着,虽是惦记他,却也是有心无力。
她缓缓蹲下,摸了摸他的头,却摸了一手的汗:“怎么出了这样多的汗,是穿得太厚了吗?”
姜卿阅伸手去翻他的衣服,姜言钰却偏头往后一躲,道:“不,不热……”
姜卿阅还想再说什么,不远处气喘吁吁跑来一个小厮,边跑边说:“哎哟,祖宗,可让我好找……”
“你是哪个?言钰以前身边的青川呢?”姜卿阅问道。
“回小姐的话,小人文成,是前几日夫人拨小人在少爷跟前伺候的,青川家中老母亲病了,向夫人告了假,回乡去了。”文成解释道。
姜卿阅微微皱了皱眉,仔细回想,前世不曾有过这一遭。
“小姐莫怪,去书院怕是要迟,小人得带少爷先走了。”文成边说边手脚麻利地给姜言钰穿好了鞋,他接过姜言钰手上的书箱,就躬身告退。
姜言钰跟着文成走了两步,回头看了姜卿阅一眼,他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姜卿阅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看到他后脖颈的一抹红色。
“等一下!”姜卿阅微微瞪大了眼,她三两步走过去,一把扯开姜言钰的蓝色的外袍,用力过大盘扣直接崩到了她的脸上,像一记耳光。
她看得分明,姜言钰的外袍里面,套了一件桃红的绣花襦裙!
一旁的小厮被姜卿阅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上一松,书箱掉在地上,纸笔撒了一地,随着纸笔滚出来的还有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姜卿阅的声音都在发抖:“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