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杵在门口做什么,怎么不进来?”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众人看过去,门口的台阶上站了一个人。
那人鹅蛋脸,秋波眉,杏眼娇憨,却配一身张扬水红色襦裙,裙摆用金线勾了海棠叶,叶的中央缀了珍珠花瓣,与金线辉映,贵不可言。
原来是整个于家都捧在手心里的明珠,于蘅夏,年十七。
于家往上数三代都只有儿子,从未得过女儿。到了于老爷这一代,好不容易得了个女儿,举家欢腾,百般宠爱。
“我当是谁,原来是姜家姑娘。”于蘅夏看着姜卿阅和姜攸宁,扬了扬下巴。
姜攸宁嘴快道:“姐姐脏了裙子,正要回府换呢。”
“还以为多大的事呢,我别的东西不多,衣裳多的是,不知姜家姑娘可嫌弃?”于蘅夏看着姜卿阅挑了挑眉。
姜卿阅看着她不由得鼻尖有些酸,她垂眸眨了眨眼,再抬头时已经带了笑:“我瞧着你身上这一身儿最好,你可舍得?”
于蘅夏愣了愣,这裙子是她父亲排了半年的队,请江南最好的绣娘历时七个月一针一线才绣好的,前日才送到燕京,还热乎着呢。
于蘅夏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突然觉得让姜卿阅回府换身衣裳也不是不行。
姜卿阅却微微一笑,拾级而上,于蘅夏瞪大了眼,以为她竟要来抢,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姜卿阅却伸手抱住了她:“蘅夏,我想你。”
姜卿阅的母亲在世时,与于夫人是密友。姜卿阅与于蘅夏从小一起长大。
姜母过世以后,姜卿阅随父亲去上庸城住过两年,两人还一直书信联系。
两年前。姜父再娶,于夫人不喜梅氏,两家的来往便少了些。
“便是你这样说,我也不会把裙子让给你的。”于蘅夏偏了偏头,艰难道。
姜卿阅无声笑了笑。
门口的人马车越来越多,于蘅夏拉着姜卿阅入了府,姜攸宁跟在后面。
于府的宴席男客与女客是分开的。进了二门,程今舟便告辞去了西面的竹苑,而于蘅夏带着女眷去了南面的海棠苑,与海棠苑隔了一个小花园便是后宅。
于蘅夏将姜卿阅拉进自已的院子里,茶还未喝上一盏,丫头们便捧着衣裳进来了。
“这些你瞧瞧,都是新的,可有入得你的眼的?”于蘅夏道。
姜卿阅还未开口,姜攸宁却站起身来,指着其中一件鹅黄罗裙问道:“这可是金丝软烟罗?”
燕京的潮流一年一个样儿,今年最受欢迎的便是金丝软烟罗,华贵又柔软。
如今更是有千金难求的趋势。
“你眼倒是尖。”于蘅夏扬了扬下巴尖:“我费了许多功夫,才得了这么一件。”
姜卿阅闻言眸光微闪,她站起身来,走到那件罗裙前面,伸手摸了摸,感叹道:“果然是好料子呢。”
姜攸宁的目光随着姜卿阅的手而动,她轻轻咬着下唇,想要,又张不开嘴。
姜卿阅眼尾瞥了她一眼,侧过身子,她身量比姜攸宁高些,垂眼瞧着她,明明是笑着的,却不知怎么,就有了些居高临下的气势,问道:“妹妹可是喜欢?不若姐姐让给妹妹如何?”
姜攸宁闻言收回目光,面上愠怒:“姐姐这话说的,怎么跟打发上门讨饭的叫花子似的。”
姜卿阅没有接话,只看着她,眸眼水润澄澈如水中的墨玉。
姜攸宁的手也抚上那罗裙,与姜卿阅的手隔了不足三寸,她轻轻柔柔地笑,目光却冷冰冰的:“妹妹想要的东西,自然有办法得到,何须姐姐让?”
“是吗?”姜卿阅收回了手,看着姜攸宁:“我与妹妹便不同了,我从不屑与人争,就像这件衣裙,别人摸过了,我便不要了。”
姜卿阅越过姜攸宁,在一件藕荷色绫裙前面停了下来:“就这件吧。”
丫头们又捧着衣裙出去了,姜攸宁暗自咬了咬牙,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姐姐慢慢换,妹妹就不奉陪了。”
姜攸宁说完便带着随身丫头出去,往海棠苑去了。
“你今日是怎么了?”于蘅夏瞧着姜卿阅的脸:“有些古怪。”
“没怎么,想邀你看一场好戏,不过你要帮我一个忙。”姜卿阅的目光依旧落在那藕荷色的绫裙上,没有抬头。
“什么?”于蘅夏弯了弯嘴角,有些好奇。
姜卿阅这才抬起头来,她朝于蘅夏走过去,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什么。
于蘅夏微微皱了皱眉:“你确定?”
“当然。”
午时未到,海棠苑已经热热闹闹地开了席,席间不断有竹苑的才子们写的诗由府上的下人们誊抄后传过来,在贵女之间传阅。
若是贵女有意,也可写下诗句传回去,这一来一回,一唱一和间,才子佳人的故事便开始了。
姜攸宁胸无点墨,并不擅长作诗,只安安分分地吃了席,赏了花,瞧着席面上越来越热闹,她的贴身丫头春绕悄悄来到她身边,对着她微微点了点头,姜攸宁会意,避开众人离席而去。
于府的西面的花园种了半园子的竹子,竹子高且茂密,层层叠得遮住了大半的阳光,竹林中的小道上,竟还有几分寒意。
站在一片葱葱郁郁竹林间的程今舟陡然间生出几分超凡脱俗的气质来。
姜攸宁不懂这些,只听她母亲说过,但凡读书人,总有几分清高,喜欢的东西总要质朴又清新,单纯且纯粹的才能衬托他们的高洁雅趣。
于是姜攸宁脚步欢快,裙摆飞扬,灵动得像一只兔子,突然脚下一滑,就滑进了程今舟的怀里。
许是跑得太快心里头跳得厉害,又或许是刚才席间的果酒起了作用,姜攸宁脸上浮上红霞,瞧人的眼睛水润润又怯生生。
程今舟愣了一瞬,又急忙将人扶好,收回了手:“姜二妹妹,当心。”
姜攸宁连忙站好,含羞带怯:“是我莽撞了,多谢今舟哥哥。”
“姜二妹妹唤我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呢?”程今舟不自然地咳了咳,挪开了眼。
姜攸宁从袖口里摸出一个荷包来,乳白色的底,青竹的花纹,倒是应景:“今舟哥哥高中,可喜可贺,我特绣了这只荷包,愿今舟哥哥此后平步青云,节节高升。”
“这……”程今舟有些迟疑,大邺朝女儿家的荷包一般是送给情郎的。
这礼物送得着实暧昧了些。
姜攸宁举着荷包的手时间长了就显得有些尴尬,姜攸宁咬了咬唇,在抬眼的时候,眼眶便红了:“今舟哥哥可是嫌我手艺粗鄙,瞧不上我这荷包?”
“并非如此,只是……”程今舟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姜攸宁天生一双垂泪眼,梨花带雨时最是楚楚动人。
“姜二妹妹别哭。我收下便是。”程今舟伸手拿来荷包,姜攸宁却将手收了回去,侧着半边身子,恰好能叫人瞧见眼尾的薄红,眼泪自眼尾划过白皙的面庞,再到下巴,如断了线的珍珠。
这样哭,最是惹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