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卿阅面颊像是着了火,又羞又恼,耳朵尖都是红的。她恨不能转身就跑。
“见过晋王殿下。”姜卿阅咬着牙行了个礼。
云归砚并未应声,只盯着她羞红的耳朵瞧,嘴角刻意压了,笑意就跑进了眼睛里。
“殿下怎么突然来了。”姜卿阅径自站直了身子。
“飞天峡一战,若非姜将军声东击西,打开了一个缺口,本王怕是不能这般轻易全身而退,特来感谢。”云归砚道。
“父亲巡视粮道去了,今日不在。”姜卿阅就差把那句你请回吧说出来了。
云归砚点点头:“这样啊,没有关系,巡视粮道左不过两日就回了,本王等他就是。”
姜卿阅与他僵持了片刻,最终只能侧了侧身子,不情不愿道:“殿下请。”
云归砚浅浅一笑,提步入了府。
云归砚依旧被安排在辉月阁,晚膳的时候,姜肃依旧没有回来,东离又来请人。
姜卿阅磨蹭了半晌,还是不得不去了。
“姜姑娘怎么来得这样迟,不如初见时那般热情了。”云归砚戏谑道。
“今日是臣女冒犯了,殿下莫怪。”姜卿阅道:“大哥来了口信,说这两日便到上庸城了,臣女喜出望外,这才将殿下误认为兄长,实在抱歉。”
姜卿阅以退为进,一脸的诚恳地解释,若是云归砚再提,便有了取笑逗弄之意了,实非君子所为。
“这样啊,看来是本王误会了。倒是遗憾。”云归砚看了姜卿阅一眼:“姜姑娘,坐吧。”
姜卿阅依言坐下了,食案上的晚饭冒着香气,勾得肚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还未动筷,云归砚先将面前的一个盒子递了过来,姜卿阅一愣,不知该不该接:“殿下这是做什么?”
“你先看看。”云归砚的手一直举着,丝毫没有收回的意思。
姜卿阅只好接过,打开盒子一看,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右下角带了点焦糖色,雕刻的工匠就着这点颜色,刻了一朵梅花,梅花枝往上,站了一只透白喜鹊。
好一出活灵活现的喜上眉梢。姜卿阅忍不住抚了抚,入手温润细腻。
“不是什么多名贵的料子,带了些瑕疵,难能可贵的是工匠手艺不错,化腐朽为神奇。寓意也不错,特送给姑娘。”云归砚说道。
“无功不受禄,臣女不敢收殿下这般贵重的东西。”姜卿阅将盖子重新合上了。
“本王向来恩怨分明,这份礼,算是本王谢姑娘飞天峡一战的神机妙算。倘若来日,姜家有难,拿着此玉来晋王府,本王必竭尽全力,帮姑娘一次。”云归砚面色沉静地给这块玉加了无价的筹码。
姜卿阅心中一动,目光又落在那檀木盒子上。晋王殿下这句许诺,相当于给姜家续了一条命。
“救殿下的是父亲。”姜卿阅垂眸道。
“你说是便是吧。”云归砚也并不拆穿她,可他心里明白,柞力之战并非姜肃一惯的打法。
半晌姜卿阅才抬头,眸光微闪:“那臣女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隔着食案相视一笑,像是褪去了面具一般,看出些皮囊之外的一些东西。
姜卿阅陪着云归砚用了膳,回了自已的院子。
这夜,姜肃没有回来。
第二日中午,用了午膳,云归砚预备去一趟军营,姜卿阅想了想昨日未归的父亲,便要同他一起去。
姜卿阅与云归砚一前一后出了府门,府里备好了马车,已经在等,姜卿阅顺着门前的台阶拾级而下,此时,突然传来马蹄疾驰的声音。
二人同时侧脸看去,一队士兵,骑着高头大马直奔将军府而来。离得近的,才看见为首的那个人是戚扬。姜卿阅还来不及高兴,就看到了戚扬面色惨白,身前铠甲上系了什么,都被血染红了。
姜卿阅心下狠狠一沉,被钉在了原地。
戚扬奔到将军府门前,看到了姜卿阅,竟不敢再动。
直到身后的士兵翻身下来,簇拥到他的身边,他这才哆嗦着双手解开了身上的布条。随着布条松动,戚扬身后的姜肃歪了身子,毫无生机地跌下马去,又被等在下面的将士托起,簇拥着往府中去了。
只那匆匆一眼,叫姜卿阅如坠冰窟,浑身发冷,忍不住颤抖。
姜肃中了箭,一箭在胸口,一箭在右眼。箭矢已经被剪去,胸口留下了大片的血迹,右眼是一个泛着黑血的黑洞。
姜卿阅软了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倒,云归砚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
“姜卿阅!”云归砚唤了她一声。
云归砚这一声唤回姜卿阅三分清明,她头痛得厉害,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磨着她的血肉不断地往脑海深处钻。她拼命抓住了疼痛中那一闪而过的东西,也终于明白昨日她院里的小丫头折的是什么了。
姜卿阅面色惨白,一点血色也无,声音艰涩到缥缈:“是河灯。”
是中元节祈愿的河灯。再过两日,便是中元节了。
如上一世一样,姜肃依然死在了中元节之前。那个噩梦,再次成真了。
云归砚看着姜卿阅像是被抽走了生气,目光瞬间黯淡下来,她目光空洞地不知落在何处,像是迅速枯萎的花朵。
相比悲伤,云归砚在她的面上捕捉到了近乎绝望的茫然与无措。
云归砚蹙眉,俯身将人抱了起来。
姜卿阅半分挣扎也没有,她恍然觉得自已独自一个人站在结了冰的河面中央,她清晰地听见冰面碎裂的声音,她直直地往下坠,抓不到任何可以求生的东西,只能任由冰冷的河水包围了她。
她费尽心机地来到上庸城,呕心沥血地解决了每一个危机,她小心翼翼,她惶惶不可终日,可是上一世的事依然发生了。
她救不了任何人,包括她自已。
胸腔中有一个凄厉的声音在不停地呼喊,在她的胸口里跌跌撞撞地寻找一个出口。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撞碎了一般。
医馆外的大树下,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人,怎么能跟命数抗争呢?
无论怎样拼命努力,到最后也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
每个人都要沿着他既定的命运走下去,谁也逃脱不得。
眼前的黑暗来临之前,姜卿阅拼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句什么。云归砚离得那样近,仍是听得不甚分明,顿了半晌,才确定她问了一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