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这样的天赋,不应该因后宅的妇人埋没。你不是说要保护姐姐吗?那你就去好好读书,读出个名堂来,青云直上,谁还敢欺负姐姐?”
“父亲与大哥都是学武的,咱们家难得能出个文人,这简直是祖上保佑,你若不依我,我这就给父亲写信!”
……
姜卿阅软硬兼施,苦口婆心地劝,姜言钰只低着头,半分不肯松口,姜卿阅最后没了耐心,抬手拧了他的耳朵:“你这倔驴似的脾气,究竟是随了谁?”
姜言钰愕然,他抬头瞪着眼看着姜卿阅,他这个姐姐一向是温驯隐忍的性子,哪里说过这样粗鄙的话,更遑论动手了。
姜言钰被姜卿阅捏红了耳朵,终于开了口,说的却是不相干的话:“这几日街上传得厉害,都说程家要娶姜家的二姑娘了,我知道,定是继母搅了你的婚事。”
姜卿阅一怔,松开了手,眉头微皱:“那程今舟是什么了不得人物吗?也值得我挂心?不过读过几本书,会写几句酸诗罢了,可嫁人难道是跟诗过一辈子吗?两个人过日子看的不应该是人品吗?”
姜言钰显然将最后这句话听进去了,低着头微微思索。
姜卿阅趁热打铁:“在宴会之上都能与女眷拉拉扯扯的,能是什么专情之人吗?日后后宅里必定清静不了。”
姜言钰点点头,心里默道:姐姐性子弱,后宅人多必是要受欺负的……
可是他的耳朵还在发热,又有些不确定起来,他又抬眼看了一眼姜卿阅,人还是那个人,可是似乎是有些东西变了。
“所以,是姐姐我瞧不上他们程家,哪里轮得到他们来挑我?”姜卿阅微微挑了挑眉。
“真的?”
“自然是真的,过几日程家必定还会来府上,届时你一同来瞧瞧,行不行?”
姜言钰终于点了点头。
姜卿阅微微松了一口气,门外传来拾翠的声音:“姑娘,晚膳已经备好了。”
姜卿阅看了一眼天色,只好道:“摆上来吧。”
丫头们鱼贯而入,将饭菜摆满了桌子,又退了出去。
姜卿阅和姜言钰一同来到食案前头,一同用膳,姜言钰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姜卿阅将他喜欢吃的菜都换到了他面前:“多吃些。”
“嗯。”
“东厢房已经给你收拾好了,怕你不习惯,你常用的东西直接从你院里搬过来了,若是缺了什么,你直接告诉于恒就行。”姜卿阅又道。
“嗯。”
用完了饭,姜言钰就回了东厢房。
姜卿阅回身到了书案前,铺开一张白纸,就着刚才的磨得墨,提笔沾了沾,下笔写道:“外祖母慈鉴,展信欢颜……”
不大一会儿,姜卿阅放下了笔,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墨水都晾干了,才折起来塞进信封里。
“拾翠。”姜卿阅唤道。
拾翠应声而来,姜卿阅将信交给了她:“寄去扬州外祖母家。”
“是。”拾翠接过,应声后又退了出去。
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廊下的木质纱灯已经点亮,漏下一片温柔的光影。
又过了几日,迟迟不见回信的程老夫人慌了,带着程今舟再次来了姜家。
梅氏将人请进了正厅,喝了半晌的茶,才叫人去请姜卿阅。姜卿阅便带着姜言钰一同往前头去。
梅氏叫人将姜卿阅引到了正厅的偏室,只肯叫她隔着纱橱隔断与程今舟说话。
姜卿阅隔了纱橱微微行礼问好:“见过程老夫人,程家公子。”
纱橱用的是透光朝霞绸,描的是百花竞艳的图,姜卿阅的倩影在屏风的那一头出现的时候,屏风上那最娇艳的一朵海棠花,就落在了她影子的鬓边。
程今舟有一瞬间的愣神,梅氏见状有些不悦,将手中的茶盏落在了案上。
程今舟这才回了神,有些面热,道:“姜妹妹安好。”
程老夫人看了一眼梅氏,笑道:“前几日我得了几匹上好的料子,只是我年纪大了,那些娇艳繁复的花色我哪里穿的出去,却是最合适江夫人你,今日我特带了来,夫人你随我去看看?”
梅氏本不愿他们二人独处,程老夫人却已经来拉她:“叫他们年轻人说会儿子话,就在府里头,必出不了差错。”
梅氏被程老夫人半拉半拽拖出了正厅,厅里如今只剩程今舟一人。
姜言钰坐在偏室的角落里,微微皱了皱眉,下一秒姜攸宁悄无声息地也推门入了偏室,她看到姜言钰愣了一瞬,而后也无声地坐下,看着姜卿阅。
这是监视她来了。姜卿阅心中暗道。
偏室的隔断遮住了姜言钰和姜攸宁,看不到,屏风上只有姜卿阅的影子。
程今舟不知偏室如今如此热闹,只当只有姜卿阅一人,如今四下无人,他往前走了几步,似是想进来。
“公子自重。”姜卿阅出声阻止了他:“男女授受不亲,还是请程家公子在外头说话吧。”
程今舟脚步一顿,停了下来,温声道“姜夫人说前些日子妹妹病了,现下可大好了?”
“多谢程公子挂心,已经大好了。”
“都是我的不是。”程今舟微叹,声音低了低:“我知道,是我惹妹妹伤心了。”
姜卿阅没有来接他的话,程今舟心中一急,立刻来表忠心:“姜妹妹,那日宴席不过是个意外,并非程某的本心,还请姜妹妹莫要误会才是。”
姜攸宁脸色一白,捏紧了手上的绢帕。
姜卿阅抬眼朝姜攸宁看了一眼,故意问道:“程家公子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我信中写得还不明白吗?姜妹妹,自始至终,程某心中属意的便只有你一人,从未有过旁人。”
程今舟的话传进来,姜攸宁看着姜卿阅的目光像是淬了毒的刀子,越发阴狠。
光线透过屏风落在姜卿阅的脸上,愈发显得她侧脸莹润,像是浸了珠光一般,而姜攸宁坐在角落里,隔断阻隔了光线,她穿得鲜艳,却越发显得阴沉沉的。
姜攸宁来将军府的头一日,姜肃正在院子里给姜卿阅扎秋千。他笑着招手把她叫到跟前,与她说话。说什么木头结实又光滑,不容易有木刺,说麻绳要用绸缎裹了,才能好看不扎手。
那样一个沙场征战的将军,日日和风沙与血腥相伴的人,竟然有这般的柔肠。
在此之前,姜攸宁一度以为天下所有的父亲都是严厉到甚至刻薄的。
明明都是同生活在这片天地的人,同样都是父亲,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天壤之别?那一刻,姜攸宁数十年来的察言观色、小心翼翼讨好,就像是一个笑话。
要怎么承认,她生来就是不被爱的那一个呢。妒忌扭曲的心思疯长,转了无数个弯以后不讲道理地落在了姜卿阅的身上。
“我想程家公子误会了,我从未对公子有过女儿家的心思。”姜卿阅开口直接断了程今舟的旎思。
程今舟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可是……我们明明已经……”
“公子慎言,女儿家名声最是要紧,还请公子慎言。”姜卿阅厉声喝止了程今舟:“若是我以往做了什么让公子误会的事,在此我向公子道歉。今日也将话讲明白了,我从未对程公子存过多余的心思,也从未想过嫁入程家。如此惹人误会的话,程公子以后还是莫要说了。”
“这……”胜券在握的程今舟似乎是没有料到姜卿阅拒绝得如此干脆,一时间无措起来,一面羞赧,一面又觉得姜卿阅这话折了他的读书人的面子,心中又恼怒起来。
他退回桌案前,端起茶狠狠灌了一口,茶盏放下去的时候,力道没收,茶盏滚了一圈,落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这突兀的声音叫偏室的三人都微微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