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盐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可裴迟是什么人?虽是一起长大的情谊,但不论是他还是周闻叡都知道,他冷酷强硬,从不允许人生出现丝毫偏差。在绝对的权力面前,这个男人甚至可以六亲不认。
他也从没对大小姐表现出过丁点兴趣。
他记得周初柠高中那几年,裴迟去了京市念大学,周绍平也不再回家。
偌大的房子,就剩她和几个保姆。
有一年临近春节,家里佣人都回了老家,恰好赶上整个城东片区停电。
程周两家就隔一条马路。程盐想到周初柠一个人在家,带上没写完的作业,打着手电筒来周家找她。
整栋房子没有一点光亮。
推开门,隐约看到女生缩在沙发一角,声音颤抖着在打电话,“哥哥,家里停电了。”
客厅太安静了。
安静到程盐隔了一段距离,都听到电话那头冷漠的声音:“……去找刘姨。”
刘姨都回老家一周了。裴迟从不打电话回来,他自然不会知道这些。
周初柠安静了会儿,说:“知道了。”
通话就此切断。
手电筒能照到的范围有限,半明半暗里,他看到女生抱着膝盖坐在原处,脸上神色近乎茫然。
隔天刚好是周末。
清早,家里佣人准备了早餐,程盐装好一些,带到周家。
周初柠还没起床,他一个人在楼下坐着,没多久,看到裴迟背着包,从前厅踏进来。
双方都愣了下。
“迟哥。”他老老实实打招呼,“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距离上次见面大概快一年了。男生的样子比印象中更冷漠疏远。
他把包放下来,扫了眼桌上的餐盒,“过几天有比赛,回来拿双鞋。”
“什么比赛?”
“……不重要。”
说完便转身上了楼。
一双鞋都比周初柠重要。
程盐就此确定,这个“哥哥”从没把周初柠放在心上过。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更何况六年来,裴迟明知道他们有联系,却从来没有向他问过一句半句。
两个冷淡至极的人,怎么会走到一起?
程盐知道周初柠根本不会对一个人产生长久兴趣。也猜想,她是在回国后,实在无聊才会招惹裴迟。
他拿起水杯猛的喝了一口。
“你想找个人谈谈恋爱,你找我也可以,至少我……”
“我结婚了。”
周初柠从衣领下拿出戒指,捏在指尖,漂亮的脸上有接近残忍的果决:“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说。”
六年漂泊的生活,加上她个性本就寡淡,让她和这些人的关系,变得不再紧密。
这份“不知情名单”,与其说是不想被知道结婚,更像是回避麻烦——好比现在这样的麻烦。
程盐腾得从座位上站起来,满脸不可置信。
“周初柠,你……”
他一字一句的说,“你知道自已在做什么吗?”
裴迟打完电话,重新走进餐厅,看到两人相对而坐。
程盐的神色一变再变,一度激动得站起来。不知道周初柠说了什么,很久之后,他最终沉默着坐了回去。
裴迟在原地站定,看到谈话接近尾声,才踱步过去。
“没去拿吃的?”
“你先去,帮我带杯牛奶。”
程盐低着头,唇抿成一条直线,一个眼神都没有落在裴迟身上。
长桌上很快坐满了人。
除了许园、周闻叡,其他人都在餐厅了。
裴迟顺理成章的坐到周初柠身边,铺开餐巾,姿态优雅地吃着早餐。
程盐也没有离席,始终坐在她对面,一言不发。
这和被架在火上烤有什么区别?
煎熬的几分钟像漫长的几个世纪。直到贺斯炀刚刚晨跑结束,端着餐盘过来。
“还有位置吗?”
“坐这儿吧。”
周初柠像抓到救命稻草,忙不迭地想站起来,看向贺斯炀的眼睛都在发光。
屁股刚刚腾空,被身边一道冷漠的声音叫停。
“坐着,我还没吃完。”
“……”
长桌顿时安静。
裴迟慢条斯理的喝了口咖啡,目光慢悠悠盯住她,“急什么,凳子上长钉子了?”
剑拔弩张的氛围,傻子都能察觉出。贺斯炀极度识趣地后退两步,“社恐发作了各位,我去隔壁桌。”
周初柠坐回原处继续熬。
程盐哼笑一声:“我吃完了,柠姐,我陪你上楼。”
暖气开足的餐厅,身侧却冷意逼人。
裴迟扯了下唇,淡淡瞥过去,“周初柠不是小学生,她上个楼不需要人陪。”
冷锐的眸色里锋芒尽露。
如果昨晚只是暗流涌动的交锋,直到现在,才是程盐第一次,从这个男人眼中看到不加掩饰的、浓烈的占有欲。
他要周初柠。
就像一件私有物品,他不允许任何人沾染毫分。包括程盐。
一条手臂松松挂在周初柠的椅背上,那张倨傲无温的脸,带上几分笃定的浅笑:“柠柠要在这等我。你有事就先走。”
也因为这个动作,程盐看清了他无名指上的戒圈。
承受不住这样的酷刑。她拽了拽裴迟的衣角,不轻不重的力道,“……别这样。”
“小姨,他们在吵架吗?”
一道稚嫩的童声打破僵局。
夏惟意眼睛圆圆的,一眼不眨的盯着他们,认真得把手上的勺子都放下了。
“没有呢。”周初柠说,“他们只是在……热烈的交流。”
只是交流的内容很肤浅。
另一边,周漾在和工作人员讨论酒店设施。夏惟意又把注意力转回对面的餐盘:“小姨,你的早饭都有什么?”
能有人救场总是好的,也别管救场的人几岁,是否值得委以重任。
“鸡蛋、香肠、吐司、虾饺、牛奶。”周初柠依次指给他看。
惟意看了看自已的盘子,又看了看她的,刚塞进嘴里的烧卖还没咽下去,就含糊不清的说话了。
“吃得完吗?老师说不能浪费食物的。”
“……”
吃不完。
并且在惟意说这句话之前,她已经决定“浪费”食物了。
她有些尴尬,正在想怎么蒙混过关,一只手伸过来,端走了眼前的盘子。
裴迟从容地吃着她剩下的吐司,动作自然流畅,好像本该如此。
清冷眼神看向夏惟意:“你小姨没有浪费食物,这是双人份的。”
周初柠愣了下,把牛奶推过去。
“这个我也喝不完。”
裴迟看了她一眼。
餐厅的晨光下,女生眼中的狡黠很鲜活,也很漂亮。不像她刚回国时,一颦一笑都像精心打磨过的面具。
现在的她……更像六年前。
裴迟叠着腿,眼神很淡。
“胃口这么小呢,鸵鸟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