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江别做了一场噩梦,醒来时大汗淋漓。他没有打开卧室里的灯,低头看了一眼熟睡的林聿,下了床。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饮水机前。
江别喝了两杯凉水,才堪堪压下胸腔里的那股子躁意。几日来,那种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江别隐隐感知到,是他失去的记忆要回来了,但不知为何,那时的江别要给过往的自已铸就一道密不透风的高墙。
过后,还要为现在的江别创造新的记忆。新的记忆中他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从小到大江别一直平平,上学时成绩平平,工作时他又是个摸鱼的好手。
事业,家庭……现在的江别没有一件拿的出手的。
新的记忆和过往的记忆泾渭分明,谁也没有干扰过谁?哪怕新的记忆意识到现有的记忆有漏洞,大脑的机制也会让他忽略掉那些不合理。
只是……那次过山车后,两个隔着一道天际的记忆,竟然有部分开始融合了。
那道高墙有了裂缝。
江别坐着用手抚摸他新买来的插花的花瓶,他把花瓶转着圈的检查,忽然手下一停,江别举起了它,转瞬又放下。
江别拿着花瓶站起身来,目光沉沉,他抬起手,控制着花瓶向他脑袋的方向砸去。
只是,花瓶最终还是没有砸到他脑袋,它停的位置距离江别脑袋不到半指,几乎紧贴着头皮。
房间一时寂静,半晌,响起了一道无奈又忧愁的叹息声。
把花瓶放回原处,江别换了衣服拿了钥匙出了门。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城市的霓虹灯晃的人眼疼。过了人行道,江别去了对面江边。
他沿着柏油路走了一段,然后向下是木式的台阶,江别踩着台阶下去,台阶吱呀呀地响。
下了阶梯,再走几步,离江更近了。
寒冷的江风一阵阵吹来,江别闭上眼聆听江水撞击岸边的声音。这种感觉江别在以前的某个时间某个地点感受到过。
江别感觉自已的身体在江水一点点下沉,冰冷带着腥味的江水灌满了他的鼻,他的口,破浪冲击着他的身体,逐渐增大的水压压迫着他的胸腔,好像要把他的肺压碎一样。
空气越来越稀薄,江别的意识也更模糊,可他面上并没有痛苦。江别嘴角含着笑,那双一贯狡黠的眼睛,在这一刻,盛满了光好奇又懵懂地望着他头顶上飘动的水草。
江别突然伸出手,他要在黑暗的江水里去抓一缕不可能的光束。
江别大概是疯了,他也认为自已是疯了。
在黑暗里找寻光芒,还有能比这更蠢的事吗?
为什么不等到白日,在光明中找寻它。
为什么?
江别睁开眼,眸光深得如这涛涛的暗夜中的江水,也冷的如这江水的温度。
江别无事发生一样擦去眼角的泪,他低下头,脚尖已经触碰到了江边,没有踏进去。可是他的鞋子却被江水打湿了。
江别出来时穿的是凉鞋,打湿了问题也不大,他在江边又站了一会儿,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这次江别没有再往人烟稀少的地方溜达,他沿着原路走了一段,又转了个弯,去了大学城那边的商业街。
大学周边的商业街是繁华不假,可现在都半夜了,也不可能一直开着。
江别路过几家还在营业的店铺,但都没有什么想吃的就离开了。
这条街到头,江别脚步一顿。
他紧紧地盯着发着绿光和粉光的牌匾,眼睛一眯。
这家酒吧的名字叫——三里酒吧。
江别插着兜立在原地不动,他听着从酒吧里泄出来的摇滚音乐,微微皱起了眉。
他最讨厌的就是吵和闹,而这个酒吧同时兼具了这两点。
虽然江别现在的记忆和从前有差,但一个人的性格可不会因为记忆就变化这么多。
江别在门口踟蹰好久,倏地,他转过身,走向隔壁的一家精品店买了个耳塞,这才回来进了酒吧。
江别本就爱酒,倒不是他有多大的苦和愁需要借酒消愁,也不是他想乱搞,酒后和人家不清不楚,他就是单纯的喜欢喝酒。不掺杂半点其他的意思。
越往里走音乐的声音越大,从门到吧台,江别不仅要忍受魔音的折磨,还要躲开一群喝醉了群魔乱舞的人。
“要一杯伏特加,谢谢。”
酒保调好酒,江别拿着酒在酒吧里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尽量避免自已和其他任何人接触
坐下后,江别翘起了二郎腿,晃悠晃悠酒杯,喝了几口。
几口酒下肚驱散了江别身上不少的寒意。江别也不准备贪杯,他打算喝完这一杯就离开。
他怕回去晚了,林聿会起疑。
可能是江别今天晚上没看黄历,遭了水逆,事情往往不按照预设的发展。
江别放下酒杯,懒散地靠在卡座,依旧翘着二郎腿,目光锋利地看着堵在他前面的一群黄毛。
染发,纹身,多少精神小伙的标配。没成想他自已没做成,反而被这些做成的人找事来了。
“有事?”
江别语调懒洋洋的,喝过酒后又带了点嘶哑。
“没什么事,就是哥几个想和你喝几个?”
这群人中一个染着黄发,从胳膊和手臂都是纹身,耳朵上挂了几个音质耳环的人,不怀好意地说道。
江别打量着他们,看起来年纪不大,八成是学生装成年人混进来的。
这边虽然大学多,但也有不少中学。
在江别进来时,这几人就盯上了江别,没办法,像江别这样的颜值太少了,这样的Omega试问有几个Alapha不心动。
但现在江别不加蔑视地盯着他们看,几个竟然生出了怯意。
很长时间,江别悠悠地开口,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好啊,喝什么酒?我奉陪到底?”
领头那人忽然怂了,几人面面相觑。
“怕他干什么,我们这么多人,还喝不过他吗?”
“就是,你们五个人还喝不过我一个吗?”
“谁怂谁是孙子?”
“请吧。”
一个小时后,江别对着喝的烂醉的那五人轻蔑地笑了一声,他拍下五人的照片,又去吧台问了下那五人的底细,付了钱后离开了。
看着手机上的账单,江别倒抽一口凉气,他把那五人的账也一起担了,现在他非常后悔这个决定。
走出酒吧,迎面的新鲜空气让江别心情大好。
但下一秒,江别的脸色僵硬住,他悄悄地退回酒吧,像是这样就可以让他没事一样。
江别做贼心虚,“你怎么来了?”
林聿在酒吧外应该等了很久,他从酒吧外的石阶上站起来,向江别走过来。
林聿步步紧逼,江别真想往后面退,可林聿走的真是太快了,他一把攥住江别的衣领,江别就这么扑在林聿的怀里,彻底失去了所有手段。
脖颈微痒,林聿垂下头,鼻尖轻触江别的皮肤,林聿的声音近在耳畔,“喝了多少?”
江别心虚地移开眼,“没多少,你信吗?”
林聿沉默,蹲下身,“上来,我带你回家。”
“我应该不用背吧。”
这实在有损他的形象。
林聿的语气不容置喙,“上来,林聿。回去我还要和你好好算账呢?”
江别扶额,早知道躲不掉,算了。
江别爬上林聿的背,意外的,林聿的背很宽厚结实。
“林聿,你是不是一直在后面跟着我啊……”
江别已经有了倦意,他含糊不清地说道。
林聿放慢脚步,“江别,我真是拿你半点办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