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铭趴在山丘制高点,远望城楼,天气晴朗的时候,城楼里一切几乎看的清清楚楚。
除了站岗的士兵外,剩下的都集中在中间开阔的区域操练,只是奇怪的是,候铭数了又数,士兵明显相较之前少去了一半有余,人呢?
候铭下意识的开始盘算起来,那晚跟着黑衣人行至交叉口,那人势必是往这个方向来了,加上短暂的休息,应该昨夜才到,现在是午后,难不成早上就已经有所行动?
若是已经行动了,那么城楼后方的焚尸点可能会有点东西。候铭在山丘上待到了太阳落山,趁着夜色,绕过几条山间小路,弦月国的地形没人比他熟悉,个把时辰,便已摸到城楼后方。
还未走到那座土坡,一股浓烈的焦味扑鼻而来,但是烟雾很少,可能也正是这原因,没有引起周边镇子注意。候铭觉得奇怪,趴在草丛里远远观望,只见几名士兵往土坡坑里一铲一铲填埋沙土。
冬天的沙土湿气大,温度低,恰好派上了用场,既能快速降温压住火苗,又能吸收掉浓浓黑烟。
这下看来,行动已经结束,城楼里的士兵看似穿着都城国的军装,实则已经跟着形势归属了新的将领。
城中的变化稍纵即逝,千里之外的土地,也分毫不差。
候铭回到边境小镇,已经是次日凌晨,他在老地方土地庙里,找到了半睡半醒的福安。
两人偷摸走到无人的角落,交换了信息。
“昨夜,这里也有士兵来搜查,万幸,我们的人都安全,没人知道搜查什么。”
“现在我们人有多少?”
“快两百人了。”
“都在此处?”
“以这个镇子为中心,方圆十多公里左右。”
“有我们的人进入城楼里吗?”
“还没有,不过昨夜的搜查逮住了机会,我们的人杀了其中一个士兵,留下了他们的衣服,这样混进去会方便点。”
“嗯,城楼里已经变了天,人数少一半,现在进去是个好时候,通知兄弟们可以行动,找个脸生的。”
福安领命后,压低身子出了庙宇,一路小跑前去通气。
候铭没有在庙宇休整,继续回到巷口,牵上马,往山丘方向去。是的,他猜想此人还在这里。
凌晨的风变了方向,迎面吹了过来,候铭把马拴在山脚下,独自爬上山丘,寒风凌冽,刀子般打在脸上,候铭毫无知觉,步子没有半分犹豫,这些都没有家破国亡让人痛。
都城国的宫里,世子在书房油灯下合上最后一本奏折。
“起风了。”
“世子,是否需要添衣?” 屋内的侍卫弯身问道。
“没事。”
世子摆了摆手,笑了笑,难怪兄长喜欢宫外的生活,真好,刮风就是刮风,下雨就是下雨,没有比喻,没有修辞,没有隐晦。而这里,事事需要掩饰,需要暗语,需要藏着掖着,可惜,即便如此,墙也透风。
太傅的权势在一夜间倾泻而下,而他安插在军营中的眼线也没了信息,各处断了联络。
突然,他想兄长了,数数日子,还有一周才到初一,可是他等不及了,这些时日发生了好多事儿,实在伤神,他想静静。
世子起身,吩咐了侍卫准备马匹,没有休整,直接上马朝着兄长的寺庙奔了过去。
夜冷的让人敬畏,世子心却汹涌澎湃。
夜色里世子一路飞驰,没有行人,马车,速度超过了往日所有的记录,几名侍卫被甩在身后,渐行渐远。
按照这个速度,他可以赶上次日的日出。世子算着时辰,越骑越兴奋,马匹好像知道要去见谁,半夜的奔波里,没有咆哮一次。
寺庙台阶上,大树下,世子的披风垂地,他笔直的站着,看着远处的天边,漆黑一片。周遭空无一人,只有虫鸣相伴,可是这里却比宫中温暖,一点也不孤单。
头上的星星组合成了不同形状,世子像小时候趴在兄长背上那样,双手比划着,嘴里嘀咕着,这边像一匹马,那边像一朵云,不一会儿,形状又变换了。
比划累了,世子放下手,长舒一口气,空中凝结成雾气,他呆呆的看着前方,一动不动,虫鸣声渐渐远去,被鸟叫声取代了,他熟悉这个交替的节奏,天要亮了。
一滴白色的墨汁落在了藏青色的天空,白色像四周侵染开来,世子屏气凝神看着这一幕,光晕中,兄长悄无声息的走了出来,站上了寺庙前方的那块大石头上,那是他的固定位置,一年四季,每天如此,即使下雨,刮风。
背影在逆光中是黑色,世子只能看到兄长的轮廓,远远的。
此时就是人间至美,世子笑了,一颗泪滑落至嘴角,没有用手擦去,仍然一动不动,这个时刻,只有眼睛是活着的。
本有千言万语,想在兄长的背后默默诉说,可是看到他的那一刻,世子沉默了,心里的诉说烟消云散,他只需要看着兄长就好,那些琐事,那些繁杂,何须一提,留给世间,留给宫中的自已。
这里只有日出,兄长,和树后的他,忘记年龄,一切都像小时候一样。
“世子不在寝宫?” 皇后洗漱后听到贴身丫鬟的禀报。
“是的,听昨晚书房的侍卫说,骑了马离开了。” 丫鬟有些紧张,本就不太平的年,任何风吹草动都是大事。
皇后算了算日子,还未到元宵,也未到初一,没理由离宫啊,还是在这个时刻离开。
“皇上早上去何处?”
“禀告娘娘,皇上已经在书房,据说晚点会和几个大臣商议点事。”
“嗯,那边如果要见太子,先说在我这边。”
丫鬟领命退下。
皇后起身,步履开始急躁了起来。
“看来侯爷的急迫是对的,还是先把婚姻大事办了,免生闲言碎语。可是,这事也不能让侯爷一人高兴,大家都要有机会,也能借机看看其余大臣府邸的情况。”
午后,侯爷在院中饮茶,侍卫小碎步跑来,行礼后,在侯爷耳边小声汇报着。
“什么?你是说皇后娘娘想办元宵花灯?邀请所有都城大臣,需携带家眷。” 侯爷顿时把茶壶扔在盘上,瓷器碰撞出的响声,和侯爷的惊吓如出一辙,饮茶的心情荡然无存。
“爹爹怎么了?” 路过的灵儿看到侯爷一脸烦躁。
“你说怎么了?不为你的事儿吗?”
“我的事儿?”
“皇后娘娘要办元宵花灯,邀请大臣携带家眷。”
“好呀,也是宵禁了好长时间,没有赏花灯了。”
“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灵儿笑了笑。
“你还能笑的出来?”
“为何笑不出来,花灯会多好。”
侯爷见灵儿开心的模样,气更不打一处来,起身叹着气去了书房。
“小姐,你明知道皇后娘娘的意图,为何还一直问呢?” 连丫鬟都清楚眼前的一幕。
“是官家的爹爹都如此吗?听闻世子妃之前和太傅吵过几次,还在纳闷,现在也成了这般。”
“是你们都没有娘亲的关系吧。” 丫鬟有些胆怯的脱口而出。
“只是一部分,深究原来我和世子妃是一类,虽然脾性不同,但都不愿被人掌控罢了。”
“那小姐,花灯会,要专门给您准备新衣吗?”
“不用,旧的就成,我是去赏花灯的。”
“好的,那要艳一些,还是素一些?”
“素一些。” 灵儿停顿了下,看着腰间的香包。
“首饰可有要求?”
“越简单越好,给我准备一朵白色的小花吧。”
“戴头上吗?恐怕不大合适,小姐,侯爷肯定会发火的。”
“那就偷偷给我,藏着,等到了花灯会,再戴上。”
“这…”
“有事,我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