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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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局变幻(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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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澜兮
作者:
媞棠
本章字数:
5194
更新时间:
2024-11-17

草长莺飞六月天。

朱红的宫墙外围,翠枝碧柳旺极,根根枝条随风摆动。

京都之中红妆十里,锣鼓喧天,喜庆而热闹的气氛传遍大街小巷。

韩府的院落中,韩泠被迫起了个大早,坐在铜镜前梳洗打扮。屋里聚了一群人围着她,上次这么热闹还是她方才回府的那天。

真论起来也不对。

今日比那天还要热闹,毕竟阮玉芝与阮微也在。

现在阮玉芝与秦郁瑛两位母亲一左一右立在她身后。

阮玉芝从案上取过木梳,看着铜镜中的韩泠。

她养了十五年的女儿,她的掌上明珠。

也是终生为她所累的女子,她的一枚玉棋。

韩泠静静等她。

可阮玉芝汗颜。

“秦夫人。”阮玉芝双手举起木梳,递给秦郁瑛,“这第一梳,合该是你的。”

秦郁瑛一怔,迟疑地望去,她窥见阮玉芝眼底的歉疚。

韩泠抿唇无言。生恩养恩之大小,古往今来无定论,若要问她,她也是两相为难。

秦郁瑛到底接下了木梳。

她小心翼翼地举起来,轻而缓地凑上韩泠披散的墨发。开口便不由得哽咽:

“一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阮玉芝来第二梳,温柔而不忍:

“二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

韩泠听着两道声音轮流祝祷,忽地生出莫大的悲情来。

她自幼跟在阿姐身后,学了些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本事,尤其是在伤心事上,比之同龄人沉静不少。

明明经历过与父母生离。

明明起床时还没什么感觉的。

明明住得那般近,随时可以回家。

明明……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蓄满眼眶。

“别哭。”阮微用哭腔劝她。

她自已哭花了妆,喉咙不可避免地开始肿痛,却拿帕子去堵韩泠眼里的泪花。

韩泠一时间哭笑不得,阮微也被自已弄得窘迫,又哭又笑,好不滑稽。

此时八梳已尽,阮玉芝与秦郁瑛对视一眼,便听阮玉芝唤:“瑶儿,你过来。”

柯音澜一直待在一旁不往前凑,把空间留给母女三人。

此刻却被叫来,她自是知道两人的意思,摇头推拒:“我只是她姐姐。您二位长辈在呢,我来的话,不合规仪。”

彭沅按在她肩上推她,边道:“情理上的事,谈什么规仪。”

“你若觉得越俎代庖,就把待会儿背她的差使,让给韩澍。”

这本就是韩澍的,自已又没抢过,如何称得上“让”。

想是这般想,柯音澜终究没说出来,半推半就地走过去。

阮玉芝把木梳放在她的手心,笑着点点头,退开了。

柯音澜的动作滞涩迟缓,她的手在发抖。

细微的颤动通过发丝传给韩泠,她好不容易忍下的泪又汹涌起来。

阿姐在伤心啊。

柯音澜眸光闪烁,她轻吸一口气,这才抑制住迅猛如波涛,快要将她沉没的悲情。

“九梳梳到头,福瑞康且寿。”

这不是代代相传的祝辞,是她对小妹幸福的期盼。

“泠儿。”她俯下身,将木梳搁在桌上,盯着铜镜中的韩泠,“我祝你平安顺遂,清静余生。”

揽清,揽清。

明揽清晖,实揽清心,盼尔揽清静。

阮微为她挽起十字髻,长发尽收。

韩泠呆望着镜中的自已,不自然地抚上鬓角,又低头瞧身上艳红宽松的喜服。彭沅走过来,由她为韩泠盖上盖头。

活儿都被抢完了,寄枫站了一天,思考自已去拦门的可能性。

黄昏终至,日暮西山。

屋外的声音渐渐大了。

柯音澜拦过门便去招待宾客,她望向前方,韩澍正背上韩泠往外去。

她有些按捺不住,走到门槛前又缩回去。一回头,正瞧见韩宪偷偷抹眼泪。

她鼻尖也一阵酸涩袭来。

仰头,眨眼。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

柯音澜也不记得,这是自已今天第几次把眼泪逼回去。

她望着皇宫的方向,没来由得心中不安。

———

燕秋继承了穆情初柔美的长相,平日里劲装官袍,威严肃穆,脸一板,便显得冷硬。

她现下喜服加身,珠宝饰髻,一番打扮下来,气质柔和得多。

她身后的轿子里,是她未来厮守一生的妻。

一切都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太顺了。

这样顺利的婚礼,在一二十年前也有一场。

那是在鄢城,宋慕裳迎娶岁晏。

是了,“岁姬”是谢胤给这叛臣的赐名。也许只剩下两个人还记得,她名唤岁晏,字千寒。

孔倾珞亲手捧着木匣,在宾客中朝内张望。

昏黄的烛光朦胧,燕秋从婚房出来,一路匆匆行过礼,直奔自已而来,“孔姨,您来了。”

孔倾珞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兮若没来?”

“我不在,南苑那边她得盯着。”

看来那群孩子没法偷懒了。

孔倾珞在心里默默叹息,举起木匣给她,“这是你师父托我送你的贺礼。虽然不贵重,但好歹是一片心意,你莫嫌弃。”

燕秋举起双手郑重接过,“不敢。”

孔倾珞满意地笑,“谅你也不敢。”

“……”

原形毕露不过刹那而已。

天色昏暗,宾明满座,胡蕴代表胡家而来,列位席间。

见燕秋与孔倾珞谈完,她举了酒杯正要凑上去,一人忽地挡在眼前。

燕秀昳丽的面庞已攀上绯红,她有些醉,但语气依旧稳,“秋儿大婚,您能来此,我实感殊荣。”

“敬贵客。”

言讫,燕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胡蕴美眸轻眯,旋而大方饮尽酒水。

孔雁翙轻轻咳嗽两声,挪到燕秋跟前,她身形单薄瘦削,弱不禁风,可出口的话却是不容置喙,“汝献,我敬你一杯。”

“翙儿。”孔倾珞追过来,“你身子骨弱,不能喝酒。”

孔雁翙却是不听,只举着酒杯看燕秋。

她生带暗疾,病痛缠身,鲜少与人交往。抛开血亲,便也只有安兮若和燕秋称得上她的朋友。这杯酒,她是无论如何也要敬的。

燕秋在心底轻叹一声,颔首应她,“不胜荣幸。”

“咳,咳咳。”酒太烈,堵在喉间,引得孔雁翙一阵咳嗽。她深深看燕秋一眼,不再强撑,由下人搀扶着坐回去。

婚房内,韩泠举目四望,尽是喜庆艳丽的红色。她今日折腾了一天,腰酸背痛,肚子咕咕叫。

寄枫听到异响,总算是有用武之地,去厨房拿了盘酥子糕过来。

才方走到门口,便瞧见燕秋提着食盒进婚房。

“……”仅剩的活计也没了。

燕秋进去时,韩泠低着头,一手按在腹部,正小声嘟囔着什么。

她静心细听,不由得轻笑。这人原是在抱怨着饿。

燕秋把食盒放在桌上,专心布菜。

韩泠隔着红布盖头看过去,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她小幅度地抬了下脚,咽下唾沫。

燕秋不吊她胃口,用秤杆挑开她的盖头,便拉她到桌上用膳。

韩泠吃得正欢,忽然反应过来还有酒要饮。她又在心里作起了难。

阿姐管着她,总是不让她碰酒,今日其实是她第一次喝。她不知道自已的酒量,有些怕醉后失仪。

她停了筷,若有所思地盯着空酒杯。

见状,燕秋疑惑地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

就是莫名其妙有点热。

清澄的合卺酒开始发挥它的效力,热意在体内蔓延,顺着脖颈窜上脸颊。韩泠也没试过其他酒,一时弄不清是人的问题,还是酒的问题。

“揽清?”

燕秋又喊她,那声音有些朦胧,像是隔了层纱。

韩泠晕乎乎地抬眸,红唇翕张,“我……”

“汝献!”

蓦然一声高喊从屋外传来,吓得韩泠一个激灵,筷子险些掉下。

燕秋听着是安兮若的声音,不得不出去。

安兮若看燕秋出来,急道:

“圣上口喻:”

“着监务司左使燕秋,即刻持兵符,前往京郊北大营,调兵至宫门外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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