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澍绷着脸,抬脚便走。
他要去问问安兮若,那些渣滓有什么值得她包庇的。
彭沅站在原地,这次,没有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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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秋听了通传,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别有深意地瞧着安兮若:“这个夯货我可制不住。”
安兮若此时举着茶杯,倒是难得风中凌乱,不由自主地骂:“他是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都已经退一步了,他还想怎样?”
“圣旨已经下了,还追究这些有的没的。前天他返京面圣,该奖的都奖了,圣上也答应把抄没的钱用在百姓和将士身上,纠结这些有什么用。”
看她烦躁,燕秋反而开心,不咸不淡地说风凉话:“那你跟他讲道理去。”
“我……我很闲吗?”
“嗯?”燕秋示意她比较一下,自已和她桌子上的公文数量,反问:“你不闲吗?”
安兮若:“……”
很快,令人闻风丧胆的监务司右使安大人咬牙切齿来到中庭大堂,挤出一个咬牙切齿的笑,咬牙切齿地问面前的不速之客:“韩大人怎么有空来这儿,我记得,我和燕左使,与你都不甚相熟吧。”
韩澍无心和她打哈哈,开门见山道:“少装糊涂。继州的事到底怎么办的?”
安兮若翻了个白眼,大咧咧往椅背上靠,“韩大人有胆在这儿问,我可没胆在这儿答。”
她别过身子朝堂上匾额拱手:“忠君明义”四个大字乃是太祖皇帝亲题。
“这儿是监务司。这里最大的不是我,也不是燕秋”她语气难得严肃起来,“而是圣上。”
“我们的举止,凡是以监务司中人的身份进行的,无不是奉君之命,莫不过承君之意。”
从轻发落,以少代多,这是圣上的意思。
韩澍袖袍中的手慢慢攥紧,一腔忿怨堵在心头不上不下,梗得难受。
“不过,韩大人既然来了,不妨多待一会儿。”
安兮若说着,边站起来要往内室去,“我这边也快散值了,到时候一块儿去你家中,探望探望你妹妹。”
她素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特意把韩泠的事提出,又让韩澍留下,就是想让他主动见见“罪魁祸首”。
果不其然,韩澍的神色多了几分愤怒:“安右使何须过府探望。只要您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便是对我妹妹最大的宽慰了。”
“我倒没有质疑您的能力,只是两日已过,本来在当日便可定罪的事,现今也没有结果——”
他不满地向安兮若看去,道:“我韩家自是相信贵司,就怕有心人议论贵司的能力不够。况且,这事又是太女做主,若有损太女的英名,怪罪下来,于贵司也不好。”
“所以呢?韩大人想怎样?”
“如果您不能给我一个合适的处理,那我也可以自已审。”
安兮若点点头,若有所思。
枕夜在旁看着,倒是想不通右使的心思。
这个女人一直是这样,永远让人捉摸不透。
她的性格在京都是出了名的,乖张恣睢,做事全无章法,但凭喜好。
一柱香后,宁玄炳眨巴两下眼睛,与韩澍面面相觑。愣了半晌硬梆梆挤出一句问候:“韩兄,别来无恙啊。”
韩澍:“……”
他还不至于傻到,相信罗楠溪明晃晃的攀扯。
“我要见的是罗钟婖。”
安兮若哂笑,反问:“有必要吗?”
她像是想到什么,又道:“你要实在觉得自已蠢笨,可以去问问允仪的看法,她聪明。”
“允仪?”
宁玄炳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在这样的环境下兴奋起来:“你与那桑瑶何时这么熟了?”
安兮若虽然喜欢装自来熟,但对“友人”之间的分寸也还是有的。
许是她在眼中,所谓官职与家世更有价值,她对旁人的称呼向来是强调这两点的。
不唤官职,不提家世,而是直呼其名字的,实在不多。
经他这么一说,安兮若自已也反应过来,心中困惑起来。
熟吗?
不过寥寥数面的交情罢了。
真要论起来,她们的关系确实比旁人近些——相互试探的同盟者。
“当然熟了。”
安兮若对上宁玄炳探究的目光,唇角勾起,抿着笑:“这位可是大才女,前途无限,我自然要跟人家打好关系。”
宁玄炳见她糊弄人,也不再追问,而是饶有兴趣的观察韩澍的反应。
很好,没有反应。
看来今天没有乐子了。
宁玄炳闷闷的,又躺下与周公相约去了。
与他一天恨不能八百种情绪来回切换不同,韩澍的心情就没什么起伏。
一直不甚美好。
他自然还是想审一审罗钟婖,奈何监务司到了散值的时辰。
冒然前来已是惹人不快,为了一已私事耽搁旁人更甚,韩澍再是不忿也做不得,只好打道回府。
而安兮若说要去探望韩泠,却也并非空话。
两日时间已过,韩泠仍无半点苏醒的迹象。
阮氏母女只好与太医商讨换药方。
燕秋站在外室,透过幕帘向韩泠看去。
久久无言。
听府中的下人议论,今日上午,胡家遣人来过一趟,带了些珍稀药材,想看看韩泠。
韩宪没收,连府门都没让进,直接把人轰了回去。
不过,这人留了一封信,还留了一段话:
“这封信是我家二小姐写的,请贵府千金亲启。您要是丢了也可以,信上的话她也有机会亲口讲,但除她之外的人切莫要看。二小姐与贵千金实在不过小打小闹,无伤大雅。故而这些话还是早让贵千金知悉较好,以免伤了和气。”
那封信此时就置于桌上,倒是无人拆看。
但现在它旁边出现了一只蠢蠢欲动的手。
“安右使,”她额头青筋开始跳动,“离远点。”
安兮若很无辜:“我怎么了?”
“这是给揽清的,韩侯也放了话任揽清处理。你怕是没资格查看。”
对方圆溜溜的杏眼上下左右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归原位,一番无意义的动作下来,竟生出几分委屈。
见状,燕秋霎时头皮发麻,还没来得及控诉这人恶心,安兮若已经先开口:“师妹啊师妹。”
“汝献啊汝献,你如今管到我头上来了?你为了一个相遇不过数月的女人,指责我?”
燕秋:“……”
眼见安兮若又要开尊口痛斥自已的“负心”行径,在这里唱一出苦情戏,燕秋忙不迭叫她“打住”。
随即递了个求助的眼神给韩澍,希望他能把这尊大佛拉出去。
韩澍显然也被安兮若行为惊到了,不过很快又回过神来,不明所以地与燕秋对视。
柯音澜在心底骂了声“呆子”,沉默已久的她终于说出了另外三人来此后,她的第一句话:
“沐菡若是无趣,我愿带你去庭中走走。”
安兮若目的达成,满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