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兮若漠然扫视人群,惊异于韩泠一人带来的凝聚力。
若能坐实是胡蕊动的手,至少韩家与胡家的梁子,就算结下了。
想到此处时,谢朝辞的声音恰从身侧传来:“各位快起,孤自会查明真相。”
罗楠溪额头出了层薄汗,一个头两个大,适才韩泠是装晕,现在是真晕,前者是因为自已的继女,后者是因为自已院子的蛇,无论如何,自已都难辞其咎。
现在最主要的,还是揪出幕后主使。
———
“九丈青喜阴喜潮。”
韩泠被带进偏房,太女召了太医给她医治。庭院中,阮微告诉燕秋第一条线索。
罗楠溪忙叫人取来罗府地图,协助燕秋排查九丈青的来源地。
胡蕊垂首坐在席位上,心中盘算着如何脱罪。
而罗钟婖——放蛇计划的执行者,她在短暂的怔忪后,主动去到韩家席位,扶起柯音澜因起身太急而翻倒的座椅。
这一举动显然被罗钟媛看到了,于是她对柯音澜劝道:“桑大人先坐吧。追查的事有燕大人。”
柯音澜淡淡看她一眼,无悲无喜的神色瞧不出情绪,尽管她刚刚还在失态。
“罗小姐,有些事情可以不做,但不会不管。”
就像现在,她不参与追查,但她必须看着。
现在劝她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心疼韩泠的,那叫相互安慰;另一种,不在乎韩泠的,那叫站着说话不腰疼。
罗钟媛一愣,意识到自已失言,忙说:“这不是,看阿姐帮您扶正了椅子,我才想着让您歇歇心神。”
桑瑶若听她劝慰,她断不会提罗钟婖一个字;桑瑶不听她劝慰,那就要把罗钟婖拉下水。
姐妹啊。
柯音澜心里轻嗤,想:不愧是姐妹。
“有了,在这里。”
那侧,燕秋与阮微商讨之下,已确定了九丈青的来源。
而罗钟婖目光一厉,趁桑瑶分神,从袖中掏出匕首狠狠刺去。
“咣!”
罗钟婖只觉虎口一震,手上霎时卸了力,匕首滑落,掉在地上。
尚未反应过来,半空中的手便被人死死捉住,挣扎不得。
“罗钟婖!”
燕秋与桑瑶的声音同时响起,只不过前者愤懑,后者平静。
所有人的目光立时落在罗钟婖身上,只见她一只手被桑瑶扼住,面容因痛苦而扭曲。
“这……”罗钟媛注意到地上的匕首,惊得后退两步,不可置信之余又后怕连连。
柯音澜依旧望着燕秋方向,手上稍一用力,将罗钟婖扯过身前摔在地上。
她这才舍得分给她一个眼神,却也不过轻瞥一瞬,而后向罗楠溪道:“罗大人,给个交代吧。”
不过短短八个字,那般气势却让罗楠溪心中大慑,庭院的气氛仿佛因之凝滞,沉重到让她喘不过气。
“罗卿,这是怎么回事?”
谢朝辞冷眼看着罗钟婖,视线锋利如刃,寒芒划过眸底,汇入夜色的黑。
“娘,娘……”倒在地上的女人艰难移动四肢,向自已的后母挪去。
她双眼猩红,仰视罗楠溪,方才被扼住的手腕红了一圈,消癯瘦削的面庞不甘又委屈。
只有罗楠溪看到,她双目深处的仇恨与偏执,直令人不寒而栗。
她要报复自已,报复整个罗家。
“孽女!”
罗楠溪高声质问:“你为何要做这等阴毒之事?!”
她紧锁眉心,端的是痛心疾首:“你自幼心术不正,常有出格之举。我念你少经母丧,性情乖戾无可厚非,可韩泠和桑大人与你无冤无仇啊。”
“你若是心中不平,大可冲我发泄,怎么能下如此黑手!”
罗楠溪怎会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胡蕊指使的。
但她不能知道。
无论是明面上提醒众人,还是暗地里诱导罗钟婖,只要自已敢把真相往别家推,她就会被胡温华和季知韵盯上。
该死的是,这个道理罗钟婖也懂。所以她果断放弃供出主谋,而是故作姿态,拉罗府下水。
季知韵缓缓起身,向谢朝辞拱手而拜:“殿下。依臣之见,罗钟婖对韩泠和桑瑶动手,事出无因,必是有人教唆指使。”
胡蕊双手微颤,后背已经出了冷汗。她的姐姐察觉她的惊惶,似是心软,轻抚她的后背,悄声道:“没事的。”
“再不济,也是珮兰自作主张。”
悠悠的话语响在耳畔,宛如索命恶鬼的低语,令胡蕊骇然不已,双眼不自觉睁大,却没有半分力气去看胡蕴哪怕一眼。
形势不断变化,真相扑朔迷离。
罗钟婖想要攀咬罗家;罗楠溪想继女独揽罪责;季知韵想敲打威吓女儿;胡蕊想弃车保帅。
高立堂上的太女则在权衡利弊,思考局势。
柯音澜静静看着这一众人各怀鬼胎,经营算计,只觉心中凄凉。
人人都嚷着为韩泠讨公道,人人都不在为韩泠讨公道。
燕秋双手不由得紧握成拳,冷眼扫视这庭中一个个人:他们甚至对韩泠没有半点恩情,就和桑瑶一样,打着韩泠的幌子为自已谋私利。
“殿下。”
安兮若面朝大女,意味不明地笑道:“臣自请,审讯罗钟婖。”
且不说她身为监务司右使,审讯手段了得,就当前形势而言,由安兮若一个局外人出手,得出的结果最能服众。
同时,追查由人前转向人后,结果的可控性也有所增大。
“韩侯爷以为呢?”
谢朝辞并不回应,而是询问起韩宪的意见。
若不当众审理,真凶定是供不出来的。就是供出来了,以安兮若的性子,再加上朝局的稳定,必然按下不发。
“不……”
“咳。”
韩澍的反对被彭沅打断,他看了眼默然无言的父亲,只有握紧拳头不甘地闭嘴。
韩宪微微阖眸,低垂下头颅,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沉吟片刻后,这才在众人的注视下缓声道:“安右使亲审,韩某求之不得。”
胡蕊悬起的心终于放下,她长出一口气,不放心似地盯着安兮若将罗钟婖带入偏房。
可一回神,便发觉有两道目光落在自已身上。
还是燕秋,和桑瑶。
胡蕴悠悠然举起茶盏,优雅从容地浅啜一口,而后抬眸与母亲交换了下眼神。
唇角轻轻勾起,她提醒胡蕊:“安兮若行事凭心,你可不要妄然放松啊。”
出了这样的事,众人哪还有心思比试,但罗楠溪不想食言,给剩下的人分发些礼物匆匆揭过了。
乔仲收下玉冠,悄悄凑到素纤纤身边,问:“你觉得这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
“猜猜。”
“不想猜。”
“没劲。”
“哦。”
“……”
乔仲不死心,偷摸瞄了眼桑瑶,想到她拽着罗钟婖的样子,又没胆量去问。于是丧心病狂地把问题抛给素纨纨。
小丫头被他搅得烦了,不高兴地骂他:“你个黑心肝的,书都读进狗肚子了?敢情中毒的不是你亲人,你还有闲心猜来猜去。”
这边说着,太医已从房中赶来,向谢朝辞禀报:“韩小姐已无性命之忧,只要安心静养,勿为杂事所扰,再有臣开的药方,不日便可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