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碰上什么良辰吉日,今夜万里无云,繁星璀璨,灯火辉映,人声鼎沸,总之,是一个难得的祥和之夜。
寒清无所事事地漫游在拥挤的人潮中,姿态端正,着装得体,宛如一位真正的大家闺秀。若是熟人定睛一看,平日里冷冷清清,心狠手辣,桀骜不驯的大将军竟有朝一日能像个普通的闺阁女眷循规蹈矩,仪态端庄,那他宁愿相信游女侠嫁人了。
这也不是毫无根据,毕竟平日里寒清基本男装傍身,极少出现在公众场合,穿着还如此端庄典雅。
寒清漫无目的地流浪着,最终累得气喘吁吁,只得在一处水榭廊亭暂且休息。
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么能忍。寒清忍不住想到,不过又很快反驳道,就叶扬溪那个性子,恐怕是巴不得把人大卸八块。
寒清打了个冷颤,她本身也不想再惹任何人了,可每次她都能精准地惹到些麻烦……哎,天意啊。
刷!
一阵冷风忽得袭来,令她猝不及防。一身清凉的丝质衣裙根本受不了如此的寒冷与猛烈,冻得她瑟瑟发抖。
正想着一支箭矢蹭着她的脖颈不偏不倚地钉在柱上,细微的痛感刺激着她的神经,令她蓦然回首,一把锃亮的短剑直冲她的面门刺来。寒清反手拔出箭矢,叮得一声,箭镞与剑尖相撞,轻而易举地弹开略带杀气的短剑。
接下来便是江湖上稀松平常的过招。在察觉到对方没有浓郁的杀气和致命的招式后,寒清也放下心来悠然自得地与眼前明显青涩的少年过招。
江湖上的规矩,晚辈同长辈过招要么是取其性命,要么是请教客套。对于后者,寒清已经轻车驾熟,遥想当年四处游历,也是与许多人过招,炉火纯青的招式与深厚的内力让众多同龄人羡煞,纷纷请教,早已摸透了其中奥秘。
这样也好,可以相互学习,相互促进。
百招已过,斗转星移。见双方汗如雨下,那名小生才匆匆离去,不足半盏茶的功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寒清扔下残破不堪的箭矢,神情略显凝重。方才那小生使得功夫……
还未等她思量完,接连不断地叮铃声伴随着声声惨叫自远处袭来。
她猛然回神,望向来源,虽有嘈杂的叫卖声遮掩,可这刀剑碰撞的声音依然逃不过她的耳朵。
她赶忙望向周围,许是方才与人过招,人们虽对此事习以为常,可刀剑无眼,也纷纷避而远之。
周围的商贩本就稀少,此时更是荒芜,她看着惊慌失措快步离开的百姓,忙不迭的地飞身跃起,踩着紧密排列的青瓦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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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一袭白衣的女子半跪在地,长剑刺入地里,勉强支撑着她鲜血淋漓的身躯。冷静淡漠的目光凝视着眼前笑意盈盈的蓝衣女子。
蓝衣女子似是被她这副惨状给取悦到了,笑容经久不散,语气满是嘲弄与轻蔑,“跑啊,怎么不跑了。”
叶扬溪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之人,冷嘲热讽经久不消,“小官家主不是要报仇吗?怎么如今披麻戴孝的,这是准备去看你那贼人姊姊了吗?”
“叶扬溪,注意言辞。”官素羽强压着怒火,冷冷警告道。
“注意言辞?”叶扬溪不屑地挑眉,这句话她已经听了不下百遍,早就烂熟于心了,但还是礼貌回应道:“小官家主何出此言?”
“你!咳!”话音未落,胃内一阵翻江倒海,身上大小不一的伤口血流不止,剧痛令她意识消融,一口鲜血呕出,已然是苟延残喘,奄奄一息。
“官素羽。”叶扬溪缓缓蹲下,一手掐着她的下颚,迫使她直面这个两面三刀的仇人。叶扬溪冰冷淡漠的双眸里划过一丝怜悯,接着毫无感情的声音清晰可闻,“愿你早日解脱。”
话落,便抽出随身短匕,就要了去她的性命。
嗖!
一声破空之响侵入她的脑海,叶扬溪来不及有所反应,手上便传来一阵剧痛。
“啊!”
她惨叫一声,怒目圆睁,环顾四周,想要找到那个偷袭她的奸诈小人。
没人?她怔愣片刻,忽然,金属碰撞的声音引起她的注意。待到她反应过来,场上只有她仍保持清醒,同行的手下已然命丧黄泉。
“你在找我吗?”身后轻挑的声音倏然响起。冰凉的金属贴着她的脖颈引起阵阵刺痛。一个红色的身影缓缓移动到身前,熟悉地面孔令她震惊不已。
“你还活着……怎么可能。”叶扬溪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脑中一片空白。
“为什么不可能。”寒清有些微微挑眉,“你就这么自信泠儿会……”
“泠儿。”叶扬溪略微蹙眉。
寒清好歹年过二十,怎可能不知道处在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敏感的心灵,“扬溪,这仅仅是一位姊姊对妹妹的友情,我相信你能明白。毕竟太过敏感对双方都没有好处,你说吧,夏枝。”
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似乎是想让某人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
叶扬溪有些懵,紧接着另一个红色身影忽然出现在视野中,游夏枝一脸无语的表情出现在寒清身后。她刚想搂住寒清的细腰。却被她毫不留情地拍开。
接着便听她不满道:“不是让你等着我吗?去把官素羽弄醒,我有事想跟叶姑娘谈。”带有命令的语气无异是身处上位者的习惯。
游夏枝沉吟片刻,便带着官素羽随风而去
此刻,无人的夜色降下稀疏的月华,点点星光坠入女子冷淡凉薄的眸中,淡淡的光亮给本就如冰般冷艳的眸子更添上几分疏离淡漠。眸中沉淀着数不尽的光辉岁月与久居朝堂的疲倦,属于将军的沉着与理智在稀疏的光晕中一览无际。
这不像一位闺阁小姐,倒像是位皇族公主,沉稳内敛,大方得体,总是俯视他人却又有着不凡的高贵,让人并无丝毫不适。
叶扬溪观察着眼前目光炯炯的女郎。她生得倒不惊艳,却有着一股寻常女子所不具备的野性与潇洒。凑近了,便能闻到青竹那清新淡雅的青草香,令人心旷神怡。
“叶扬溪。”她冷声询问道,“你为何说我们不可能活着。”
叶扬溪回过神来,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你身受重伤,能活下来几乎不可能,况且又不知所踪,除了走了难道还有其他可能?而且……”
寒清没再理会她的絮叨,只是静静地盯着她略显惊慌的眸子,轻笑一声,待她说完,便戏谑道:“想不到堂堂叶大小姐,竟对良人的生死不闻不问。”言罢,便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她的反应。
叶扬溪眸光微闪,脸上血色尽退,紧抿薄唇,半晌,才道:“泠儿可是解脱了。”
寒清挑眉,“看来你对她的事知道不少。”
叶扬溪身躯一震,紧接着眼前阵阵眩晕,脸上冰凉的液体悄然划过,视野一片朦胧,脑中更是纷乱,却又清晰地分辨出几个字。
冉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