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神君?”寒清狐疑地从游夏枝怀里蹦出,步伐轻快地绕到石像面前,细细端详片刻,又道:“不对,扶光神君不是男子吗?可这……是位仙子。”
众人快步绕来,一阵惊呼。因为这尊石像除了男女,着装、姿势都与扶光神君别无二致。甚至连眼中的悲悯都恰到好处。
“难不成修这尊石像的匠人误判了民间传说?”苑书霖极为离谱的猜测却让众人不得不相信,这名匠人许是真的错了。
“没有误判。”寒清忽得出声。众人茫然一瞬,齐齐望去,只见寒清已然翻开台上的卷宗,正专注地辨认古老的文字,勉强阅读。
游夏枝来到她身旁,倾身看去,缓缓读出卷宗上的文字。
“约莫千年前,天罚降临,人间大乱,战火纷飞,血流成河,流民无数,啼哭不绝。转瞬之间,人间便鬼怪纵横,沦为炼狱。”
“恰逢天下大乱,苍穹之巅,忽现曙光,夺目缤纷,目眩神迷。惊雷震天,足有九响。”
“过后,霞光中忽现兵将百万。首居八位隐神,次是战武百仙,后随天兵无数,下凡救世……”
“辰时同其友扶光,共封千万鬼怪,后,辰时仙陨,扶光化作红霞,待到霞光散去,人间再无仙人鬼神,岁月静好,似如重生……”
“……这世上真的有仙魔吗?”楚千烟呢喃着。
“仙魔?”寒清讥讽一笑,“若真有仙魔,难道如今就不会乱世了吗?”
“……”楚千烟沉默不语。
“有无仙魔,别无二致,又何必在意这些呢?”寒清悠然卷起卷宗,“即便是有,仙不护,魔不侵,岂不美哉。”
话落,潇洒转身,“走吧,耽搁太久,快迟了。”
游夏枝快步跟上,二人一起,渐渐消失在星空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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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枝。”寒清悠悠转醒,深潭般清幽的双眸渐渐凝神。她身上依旧是来时的白衣男装,不过沾满的污泥,肮脏不堪。此刻,一件墨色斗篷罩在她身上,而她的主人,此刻正温柔地注视着寒清。
“清儿方才叫我什么?”游夏枝娟秀的面容上带着浅浅笑意,清澈的杏眸同第一次仙玉楼见面时一样,明亮而清明。
寒清枕着她的大腿,惬意地眯了眯眼,嘴上却丝毫不留情,“叫你,娘子~”
她的尾音微微上挑,似有三分妩媚,让人不禁想起神话里媚骨天成的狐妖。
游夏枝蹙眉,纠正道:“是夫君。”言罢,顺手小心翼翼地揭掉她的人皮面具。
寒清悠然自得地躺在她怀里,赞道:“游女侠真是贴心啊。”
游夏枝随手一丢,便垂首,轻抚着她柔顺的发丝,似是给自家调皮的猫儿顺毛。
寒清舒服地哼唧一声,恰巧一缕青丝裹着着深蓝的发带垂落下来,轻轻摇曳,逗弄着她的心弦,忍不住绕在指尖把玩。
“你那日找我,有事?”游夏枝温声问。
寒清惬意地眯眼,“不过碰巧罢了。”
“碰巧?”游夏枝道,“男装傍身,仙玉会见,碰巧?”
寒清心虚地移开视线。她瞧游夏枝那副不罢休的模样,只得红着脸道:“从官府截剑,就如关公面前耍大刀,你要是去了,我还找谁关系。”
游夏枝神色黯淡些许,但依旧微笑着,调侃道:“你夫君若是连他们都比不过,那干脆入赘算了。”
寒清顿时涨红了脸,羞涩地转过身去,不再言语。
“那你去蜀中做甚?”游夏枝忽然问。
寒清顿时沉下脸,冷道:“不关你事。”
“……”游夏枝似是被掌掴,整个人有些茫然。
寒清似觉得不够,又冷淡道:“别一口一个夫君的,你我不过做了几次,除此以外毫无瓜……”
“葛”字尚未吐出,下颚忽得一痛,紧接着一个铺天盖地的吻席卷而至。疯狂的,绝望的。
“唔~”寒清被迫止住话头,很快窒息感便油然而生,面颊愈发滚烫,眼神逐渐迷离。唇舌交缠,在她口腔中翻江倒海,磨蹭着每一处,吞噬着每一寸甘甜,任由苦涩逐渐蔓延。
她无力地挣扎着,却被扼住双腕,再无可能。后背摩擦着粗糙的树干,硌得生疼。
许久,她的意识渐渐昏沉,将要晕过去时,却被突然灌入的空气呛了一下,接着便大口呼吸,生怕错过一点。
神智逐渐清明,她眼里冷冽却一扫而空,只有茫然与不解宛若流转的星河潺潺而过。
游夏枝沉默片刻,道:“不说便是,何必如此。”
“……难道不是吗?”寒清道。
“……”游夏枝尚未回答,一抬头,忽现绯云满天,霞光四溢,勾勒出朵朵桃花,清晰可见。
寒清倚着树干,这棵百年老树枝干粗壮,树皮糙厚,其桃花更是繁盛,次第开放,宛若浮云。
粉嫩的花瓣落于青丝上,温柔流过。寒清摘取一瓣,猛然回神,便转身在树干上四处乱摸。
“你……”游夏枝望向她,眸中闪过一抹不解,转瞬之间,豁然开朗,便同她一起探寻。
寒清瞧她这副照猫画虎的样子,不禁笑道:“这么信我,不怕错了。”
“不怕。”她道,“你墨池清,何时做过无用之事?”
闻言,寒清轻笑出声。
“话说,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寒清问。
“直觉。”游夏枝脱口而出道。
“直觉?”寒清呢喃着,“难不成是有什么诀窍或秘法?”
游夏枝不禁浅浅一笑。傻子,连这都不知道。
过了片刻,寒清果真摸出奇来。是一根隐于杂草,嵌于树皮的红线。
寒清捏住线头,轻轻一扯。
“这是什么?!”游夏枝的声音陡然响起,接踵而至。寒清反身快步过去,低头便见树下赫然出现一个幽深的洞。一段台阶通向黑暗深处,甚至隐约散发着恶臭,十分神秘。
“果然,走吧。”寒清招呼道。便先行一步,消失在黑暗中了。
游夏枝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黑暗中,远处闪烁着点点星火,极其微弱而温暖,逐渐放大。
寒清蓦然止住脚步,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惨状。
冉泠靠着一副棺材,棺木不敌普通的坚硬光滑,倒像是一个外行人亲手做的,做得很认真。
她双目阖闭,看上去像是在短暂小憩,胸膛再无半分微弱的起伏。火光照耀着她的面颊,苍白却安详。两行泪痕早就干透了。
寒清怔怔地看向她手中的瓷瓶,即便是早有预料,也着实一惊。
“游夏枝。”她轻声唤道。
游夏枝自后抱住她,“我在,清儿。”
寒清转身,埋首入她怀中,不忍在看。
游夏枝轻声叹道:“这孩子,明明放下就可以了,却还是不肯面对事实,固执了一生。”
半晌,寒清稳了心神,这才转身蹲下,从冉泠怀里拾起一个纸团。
她微微颤抖着打开纸团,看了两行,却再无勇气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