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儿!”游夏枝急忙叫住她。
“别唤我。”寒清冷声喝道,神情冷淡,眼神疏离。
游夏枝愣住了,她一动不动地站着,心口涌上阵阵疼痛,莫名其妙的,似乎有什么在心脏上扎根,即将被生生扯下。
寒清突然顿住脚步,蓦然回首。唯见阑珊灯火抛下点点星火,金色光辉勾勒出少女优美的轮廓,倒映出此刻她眼底的失望。
死水般的内心泛起微动的涟漪,那面模糊的铜镜此时也映出一张极其美艳且狰狞的面容,所有的丑恶与阴暗被夺目的光辉毫无保留地照亮。
真是麻烦。寒清想着,缓步上前,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捧起她的面颊,另一只手紧紧拥住,在她耳边低语。
“没事了,那是必然的,不必太在意。”温和的声音像是微微暖风拂面,暖得游子心乱如麻。
游夏枝怔愣一瞬,倏然抬眸,一不小心撞上冰雪消融的佳景。
宛如星空般璀璨的凤眸甚是清明,其中藏有的万千灯火似是环绕在游夏枝的周身,那张怔愣的脸看上去有些滑稽。
不知是谁落下的种子,时过境迁,如今已是棵挺立的枣树了。
两人静静地看着对方,似是与世隔绝,时间仿若静止,万籁俱静,唯有烟火长明。
轻柔的发丝抚过她的面庞,游夏枝微微侧头,如白瓷般的面颊染上二两薄红,恰如山顶上未消融的白雪下露出娇小玲珑的桃花。
“什么必然?”她问。
“因为这是她的命啊。”空灵的声音打断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两人齐齐寻声望去。
只见枣树繁茂的枝叶被细长的竹笛轻轻拨开,淡紫色的穗子在微风中肆意地舞动。一个看上去刚刚及笄的女子身着淡紫芍药吉祥纹抹胸襦裙,青丝绾成垂挂髻,看上去十分可爱。面容娇小,眸如素谭,颈上用红线挂着一双金铃铛,极为精致。
此时此刻,她眸中暗藏冰霜,神色冷淡,似是神明般俯视着世间众生,神圣而朦胧。
寒清面上毫无波澜,双拳紧握,对那份突兀的神圣并无敬畏之心。
“命?”游夏枝喃喃道。
女子一只手转着竹笛。俏皮地笑了一声,戏谑道:“对啊,她暴露了大理寺,谁都不会放过她的。比如,牢里折磨,就地格杀,废除修为,割断舌头,卖到烟花柳巷之地等。皆有可能……”
“所以……她自戕了。”游夏枝颤抖着声音说道。
“嗯,可以这么说吧。”她思索片刻,笑道,“其实你大可不必猜来猜去的,这儿不就有个万事通吗?”
“……”寒清沉默不语,脸色黑如锅底。
“别生气嘛,我知汝意。”她笑嘻嘻道。
“……冉泠,你是不是过于闲逸。”寒清冷冷道。
“咦,原来你还认得我,我以为你早就忘了厌了呢。”冉泠挑眉,调侃道。
许是冒用身份的原因,寒清只得冷哼一声,闭口不言。
冉泠嫣然一笑,她轻巧落下,优雅一礼,道:“两位远道而来,又参与大案,想必早已筋疲力竭。恰好,家兄得知以后,欲邀二位小姐同赴家宴,共观百红佳景,不知可否赏脸?”
两人对视一眼,寒清率先开口:“既然冉公子欲邀,吾等也没理由不去。”
游夏枝随即点头附和:“既然冉公子如此盛情,吾等也不再多言。”
冉泠笑得自然,她转过身,轻声道了句:“请便。”
——
临江郡曾流传着一段佳话,传说有一处世外桃源,桃源有伊人桃花妖女。如若有幸,便得伊人得永年;如若不幸,便葬身漫天娇花。
本以为不过是些民间传言,可此时此刻,寒清才觉得自已真是孤陋寡闻了。
几时辰后,眼前赫然出现一片桃林,绯云压枝,浅草丛生,初阳半露,半边金橙。
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没想到,这世间真的有处桃花源。”游夏枝赞叹道。
“这样美景,世间罕见,可惜我这一生,唯有这次了。”寒清叹惋。
“哎,可惜游人宁可吟山寺寥寥,也不赏河岸遍野。”冉泠叹道,“不过最近人心惶惶,确实无心赏景。”
“何出此言?”游夏枝问。
冉泠疑惑地向后瞧了一眼,道:“阁下不知墨将军早已失踪?”
“知晓。”她道,“可少了她墨将军,难道世间就此便会动荡不安?”
“哎。”冉泠叹声道,“是阁下太过轻视将军了,家兄偶尔也参与朝堂要事,这不,我朝虽不重文轻武,但名将甚少,与敌国相差甚多,若是突然起了冲突打起来,只怕是……”
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反正,两国和平一直都是她维持的。”
游夏枝若有所思,微微点头,转头看向一旁的寒清。
只见她眼神晦暗不明,双拳时紧时松,染血的白袍抚过草木花瓣,松松束着的青丝在风中摇曳,就如她纷乱的思绪。
“清儿,清儿?”游夏枝在她面前晃了晃手。
“啊?”寒清懵了一瞬,她微微仰首,纤长的羽睫扫过游夏枝还未收回的手,轻微振动。
游夏枝感受到手上轻微的触感,似是触电般缩了一下,正欲收手,忽然,一股温暖的气流紧紧包裹住她的纤纤玉手。
要是以往,游夏枝倒也不介意别人握她的手,甚至还会反覆上对方的手,温声安慰,宛如慈悲在怀的神女。
可现在的情况与之前大相径庭。她们之间那根若有若无的红丝紧紧缠绕,牵引着内心,维系着这段无比荒唐的关系,到最后,才惊觉已是梦中人。
游夏枝低着头,眼眶莫名发酸,心中好似失去了什么,正如那池鱼失水,草木失土。
寒清儿见游夏枝含羞带怯的模样,不禁起了逗弄之心。
“怎了,不是你先伸的手吗。”她语气淡淡,却莫名带了些委屈。
“我……”游夏枝闻言,欲要解释,却什么也说不出。
也是,人家只是碰了下手,又没要你块肉,脸红个啥。
俗话说,恋爱后的人智商断崖式降低。或许她是记性不好,又或许她亦是如此。
冉泠在一旁正大光明地看着这一幕,心莫名顿痛一下。
她斜靠着一棵树,正如当年的那个人一般,轻阖双目,静静地听着呼啸而过的风声。
常年不见阳光使她的皮肤格外苍白,如死人一般,稀疏的晨光照耀着她,青色的血管如同毒蛇爬上脖颈四肢,华美的淡紫衣裙覆盖了一片青草落花,金色的簪子嵌有血红的宝石,簪头上的赤金华鸟浸润在阳光下,格外神圣。
三年前,她跟冉珩赌气,一声不吭地出了桃花林。
那时,她只是个刚满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因常年不见天日,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阑珊夜色下,她漫步在街头,华灯初上,烟火缭绕,人流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有的卖着精美的瓷器,有的尝着可口的米糕,还有的表演着危险的杂技。
这与迦尔说的一点都不一样。她想,根本没有那么暗无边际,恐怖如斯嘛。
也就是那时候,她遇到叶扬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