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叶扬溪骑在她腰上,一只手死死地摁着她,另一只手横握短匕,架在她修长的脖颈上。
“公子半夜私闯叶府,也是胆大包天啊。”她的语气渐渐冷下,冰凉的刀刃逐渐深入她的脖颈,留下一个细长的伤口。
一瞬间,窒息感油然而生,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却越来越痛,越来越冷。
“哎,可惜,我本对公子欣赏有加,可你怎么……等等,那是什么声音?”叶扬溪抬头望去,寂静的深空依旧回荡着悠扬的萧声,像是被墨色浸染的夜空,最后的哀嚎与悲悯。
不知是不是错觉,叶扬溪的眼睛好像亮了一瞬,那种纯洁到毫无杂质的欣喜转瞬即逝,恰如暗空中的那颗灿烂的流星。
随后悠扬长远的古老钟声似是神明冷酷无情的祝福,那么冰冷,又那么温暖。
苍穹炸响的钟声无时无刻刺激着她们的神经,那悲鸣的笛声连绵不绝。
叶扬溪怔怔地望着暗无边际的深空,身后泛起阵阵寒意,紧接着腹部一阵剧痛,呼啸的风声自耳边陡然响起。
咚!
额上滚烫的液体顺着面庞缓缓流下,剧痛猛得窜向头颅,眼前阵阵眩晕。
隐约间,她好似听到有人急切道:“姑……姑娘,贼人逃了。”
可还未等她开口,有一道声音传开,“姑娘,芳龄草全没了。”
“什么!”叶扬溪惊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忿然吼道,“追!”
——
与此同时,寒清悠悠转醒,她捂着脖颈,鲜血仍在不停往外喷涌,汩汩而出。
“醒了。”空灵的声音陡然响起,宛如宁静夜晚中皎月的歌声。
寒清没有言语,她一手攥着衣摆,用力一撕,一条脏污的布条应声落在她的手心。
“时间快到了。”那人又道。正在绑布条的寒清忽得一怔,半晌,才冷声道:“与你何干。”
那人答非所问:“没想到这么简单。”
“你说什么?”寒清疑惑问。
“没什么。”那人答道,迎面丢过来一个瓷瓶,“你要的,解药,直接服用便可。”
寒清接住瓷瓶,狐疑的看了眼这个黑袍人,便先行离开了。
夜幕下,这个黑袍人微微一笑,弹指间已然不见了踪影。
——
林间萧瑟,万籁俱静。寒清随风而去,穿过层层楼宇,终于在预料时间内到了西堂。
她轻盈落体,一眼便见许锦眠站在门外,没有理睬,推扉而入。只见游夏枝蹲在床边,手足无措,听到咯吱响声,蓦然回首,便见寒清血淋淋的出现。
“清儿!”她慌了神,朝她飞奔过来,颤抖着双手握住她沾满鲜血的手。
寒清摇摇头,安慰似的笑了笑,便朝薛枂谨榻边走去。
她跪在床边,俯下身,看着面如白纸般的薛枂谨,心中愧疚更盛一分。
她没有犹豫,掏出瓷瓶,晶莹剔透的药液宛如晨光下的朝露。
正当寒清想要给她服下时,一个轻微的力道拽了下她的衣袖。
寒清怔愣一瞬,垂眸看了眼薛枂谨,见她双目紧闭,也没当回事,准备喂下。
千钧一发之际,又是这个力道拉了一下。
寒清愣愣地望过去,这一次,她瞳孔猛得一颤。
在无人问津的地方,薛枂谨紧攥着她的衣袖,随后又是摊开她的手,有气无力地在上面写下几个字。
“不用了……谢谢……让我,最后再看一眼她吧。”
她缓缓写道。
“你,为什么?”寒清问道。
“不为什么,只是已到油尽灯枯,不留……遗憾罢了。”薛枂谨惨然一笑。
寒清犹豫许久,才缓缓收手。
“我不理解。”她轻声说道,转身就走。
游夏枝刚想拉住她,便被反握住手腕,强硬的拉到门外。
寒清推开破败的木门,一眼便见失魂落魄的许锦眠。
“进去吧,跟她道别。”她冷冷道,而后拉着游夏枝翻过围墙。
——
薛枂谨双目紧闭,从前的段段往事一股脑地浮现在出来,令她痛苦不堪。
第一次见面,你我身份悬殊。
第二次见面,你我彼岸相望,却依然执着。
第三次,第四次……直到微雨降世,你我终归殊途。
记得当时黄昏之后,深蓝与橘黄的交界处那抹天青宛如隐约的连绵江山,浅淡的月光吝啬地施舍给世间一点零星。
夏日炎炎,清风不敌扶光,困意席卷了红尘千万生灵。
我靠着粗糙的古柳树干,伸手去抚摸垂柳的枝叶,似是抚摸透明如水的轻纱,又似抚过不可回溯的时间。
当时……是你要陪我过生辰的,然而,你的第一句话……
“你不过区区贱奴,怎配得到我的祝福。”
好冷……许锦眠,你为什么还没来?
算我求你的,好不好……
咯吱……
“阿谨,阿谨……”一声声地呼唤如天雷般炸响。
薛枂谨期望自已能睁眼看看她,可却不行,无论怎样尝试都不行。
她感受到自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温暖简直如同春日暖阳,雪中送炭,化开四肢冷意。
好温暖……
就在她沉浸在这温暖中时,一滴晨露砸在她的颈上,脸上,冰凉冰凉的。
细微的抽噎像是一把锃亮的利刃,一次次刺入她的心房,鲜血淋漓。
顿时,窒息感油然而生,仿佛有人攥着她的血肉之心,那种长久的绝望。
那一刻,她多么想睁开眼,轻抚她的脸庞,温声安慰她。
可是,天不尽人意。
再见了……锦眠。
——
感受着怀中之人渐渐冷下去,许锦眠抱得更紧了。
她紧紧拥着她,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低声抽噎着,呢喃着。泪水模糊了双眼,浸湿了衣襟。此刻,她就如那只丧家之犬般,弱小无助又可怜,往日的高傲顷刻间烟消云散。
心脏一抽一抽地痛着,这一刻,那坚不可摧的心终于在无尽的痛苦与恐惧中化为碎片。
五年了,物是人非。
“对不起,对不起……”她哽咽着,千言万语最终凝结成三个字,三个她盼了五年,也听不到的字。
五年前,叶家上门提亲,可那时许氏一族早已今非昔比,所以当叶氏来提亲时,许锦眠的父亲许盛受宠若惊,索性看也不看,一口应下了。
后来,许盛才得知,对方是叶小四郎叶无尘。那可是临江郡有名的浪荡公子,凡是临江有名有姓的人家,都不愿意让他当女婿。
当然,要是那个要嫁人的是自已,许盛肯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可错就错在,那个人是许锦舒。哈,她可是许盛许大人金枝玉叶的小公主,怎可能甘愿嫁给一个常驻于烟花柳巷之地的纨绔。
于是一家人偷梁换柱,拿她当替罪羊丢过去。
再后来,许盛为了计划能顺利实施,便将她看得严严实实的,恨不得把她锁房间里,然后调查她的行程,秘密处理掉所有与她接触过的所有人。
许锦眠恐慌极了,于是乎她趁人不注意,把薛枂谨约出来,做了场戏“彻底”与她断了联系,让她从此离开临江郡。
“对不起。”她又低声说了句。
屋外,天空下起毛毛细雨,亦如从前。
青帘现微雨,花谢锦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