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枂谨冷冷地瞥了眼前这个白衣女子,眼里满是不屑。
“扬溪,不得无礼。”一个冷淡的声音呵斥道。
薛枂谨循声望去,愣了一下。
目光所及,是一个身着黑红衣衫的女子,她高绾了个发髻,黑束带垂至腰间,佩长剑,眼神疏离间藏有几分无奈,腰间的金牌刻有“刑部”二字,无不彰显着其身份的高贵。
方才毫无规矩可言的白衣女子提着药箱,她清秀的面容稚气未脱,此刻正躲在刑部女子身后,拽着她的衣袖,撒娇道:“知道了,许姐姐。”
装模作样。薛枂谨心里默默评价,面上波澜不惊,似乎对白衣女子的反应毫不在意,随即便想绕道而行。
那白衣女子许是出身世家,娇纵蛮横,她此刻怒目圆睁,一把抓住薛枂谨的手腕,一边眉开眼笑,一边慢慢用力。
“薛大人,小女叶扬溪,之前与大人有过一面之缘,甚是崇拜,还望大人指点。”她的眼神无比真诚,眼睛睁得圆圆的,好似琉璃珠般透亮,语气温婉。
相比之下,薛枂谨面色惨白,眉宇间流露出痛苦之色,在漆黑的牢房仿若狰狞的恶鬼。
她双目紧闭,冷汗浸湿后背,竭力想把手抽出来,但叶扬溪的力气实在是大,怎么也抽不出。
薛枂谨压抑着痛苦,缓缓睁眼,偷偷望向那黑红衣衫的女子,似是求助。
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动容,转瞬即逝。冰冷的目光落在这场闹剧上,从容上前。
薛枂谨惊了一瞬,恍如隔世。那个自信潇洒的女孩仿佛经过时间的岁月回来了。
“薛大人,道歉。”冷冰冰的话语萦绕在她的耳畔,刹那间,千疮百孔的心仿佛再次被银针刺穿,窒息的痛涌上脑海,不禁让她微微喘息。
过往的画面被箭矢击中,本如琉璃般纯净,下一刻,却碎成零星点点。
许锦眠,五年之期,怎料别于天青微雨,逢于阴湿牢笼。三年世道千变万化,五载你我终归殊途。
可惜,都是过去事。
“薛大人。”许锦眠握住她的手腕,纤细的手指紧紧包裹住叶扬溪的手,面无表情地警告,随即咔嚓一声,叶扬溪惨叫着松了手,手指纷纷错位,如同鸡爪,张牙舞爪。
“许锦眠,你疯了。”叶扬毅眼里闪着泪光,如同索命的恶鬼般盯着许锦眠。
许锦眠似不经意的一瞥,见薛枂谨抓着手腕,痛到面色发白,冷汗淋漓,下意识攥紧拳头,五指深深嵌入皮肉,抿唇不语。
良久,许是被叶扬溪凶恶的眼神盯得厌烦,许锦眠这才悠悠开口道:“我没疯,叶姑娘,请注意言辞。”
叶扬毅冷笑道:“你怕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注意言辞。呵!”她态度傲慢,以至于许锦眠不禁蹙眉,悄声提醒,“这里是地牢,叶扬溪。”
“那又怎样?”叶扬溪道,“我叶扬溪可不怕,倒是你……”
她缓缓凑近,微微倾身,直视许锦眠冷酷的双眸,脸上挂着泪痕,笑得放肆,许久,才对她轻声说道:“忘却不了心中寒梅,五年每逢上元佳节,折枝舞剑饮酒作赋,但……”
她微微眯眸,手指勾起许锦眠的一缕青丝,“你我两家仍有一纸婚书维持,若我把今日之事告诉兄长,你想想,许家该如何自保?”
许锦眠霎时间面白如雪,眼神晦暗不明,垂着头,久久不语。
叶扬溪见目的达成,满意地拍拍她的肩,擦肩而过。
临行前,她斜眼睨了薛枂谨一眼,狠狠撞过她的肩,趾高气昂地向黑暗深处走去。
又是咔嚓一声,薛枂谨把手接回去,她转头看向许锦眠,眼里尽是留恋和哀伤。
恰逢此时,许锦眠也转身正欲离去,又似是依依不舍地停留,她微微侧头,无情无欲的眼眸此时却含有万千情欲,说不清看不透。
两人皆是一愣,随后纷纷移开目光,无过多停留,仿佛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等她走后,游夏枝忍不住问道:“那些刑部的来这干什么?”
“找茬。”寒清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淡然道,“毕竟此案关系重大。”
薛枂谨松了口气,她转身,言简意赅,“看来她们也才刚到,还有时间,走吧。”
“嗯。”寒清赞同道,“薛大人,方才那位医药盟的姑娘认识吗?”
薛枂谨摇头,“不认识,我离开医药盟数载,年轻一辈尚不熟悉。”
寒清欲言又止,最终没在过问,便向出口走去。
游夏枝正欲跟上,薛枂谨一把拉住她,望向寒清离去的方向,摊开她的手掌,在她手上写下几个字。
“你见过楚千烟吗?”她焦急问。
“见过。”游夏枝犹豫片刻,如实答道。
薛枂谨的眼眸一下子亮了,她激动到颤抖,眼中的喜悦仿佛要溢出似的。
她慌乱写下几个字。
“她怎么样?”
游夏枝若有所思,狐疑地看着她。
薛枂谨慌不择路,又迅速写道,“我是她师姐,千真万确。”
言罢,还露出手上的红手绳给她看,红手绳做工精美,编法独特,绳尾处留了个小环结,固着一颗西域玛瑙,只一眼便看出其价值不菲。
“游女侠,如果看到戴这样绳结的手绳的人,只管如实回答,不用猜疑。”那天分别,楚千烟专门留住她叮嘱道。
这样绳结的手绳……不用猜疑。修长的玉指轻轻勾了勾,不是假的。
她放下心来,道:“挺好的,放心。”
得到回应,薛枂谨终于放下心来,半晌,她不好意思地又问。
“那她去哪了?”
游夏枝正要回答,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得抓住她的手腕,紧接着整个人被向后拉去,稳稳地落在人家怀里。
“金陵。”后背撞到柔软的东西,游夏枝瞬间面色通红,清冷的嗓音自耳畔传来,一只细长的手悄悄环住她的腰身。
游夏枝转头,宛如深潭般的凤眸正冷冷地看着她,羽睫微颤,平平无奇地面容在这一刻却显得格外耀眼。
“金陵?”薛枂谨有些不可置信地问,细长白嫩的玉指差点打成结。
寒清并未立即回应她。她把手缓缓收回,脸颊染上几分薄红,她后退两步,不自然地回答道:“嗯,她有些要事处理……与医药会无关。”寒清最后补充道。
薛枂谨这才点点头,微微屈膝行礼,蜻蜓点水般感谢。
寒清回礼,道:“朋友之间,不必客气,能为薛大人分忧,是在下的荣幸。”
笑死,要是楚千烟听到她这么说,估计能当场吐血三尺。
薛枂谨对于眼前这位看似处世未深的小姑娘印象又好了几分,不知怎的,她总是觉得这位能让楚千烟一连与她多次书信的女子,有种说不出的不寒而栗。
兴许是我想多了,薛枂谨把奇怪的想法通通赶出去。
她缓过神,脸色柔和几分,“离这不远,要是现在走,说不定能在她们之前赶上。”
“嗯。”两人异口同声道。
与此同时,牢房深处,目光所及之处漆黑一片,许锦眠提着纸灯,一边照着一边同叶扬溪查看。
两具腐烂到极致的尸首平铺在潮湿的地面,令人作呕的尸臭四散开来,刺激嗅觉,甚至下一秒就要被直接臭晕。
然而,叶扬溪倒没什么不适与隔阂,她微微摩擦着地板,上面铺满尘土,她寻了一会儿,捏起一个光泽暗淡的珠子,随即笑了。
“看来,大理寺这次是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