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营帐里只剩下泽儿和毛球。她设一个禁制隔绝了帐外的一切,双手轻轻拍打自已的脸颊,余热尚未褪去。
她点点毛球的小脑袋:“今日无事,你便在椅上歇息好了!”刚说完,那小团子便闭了眼,昏睡过去。
济泽以秘音召唤婢女:“菊儿,对于接下来的诊治,你有什么想法?”
那金色宝石微微一闪,随即传出话来:“天女,这伤兵太多,可否以症状、轻重分类统一治疗?”
济泽点点头,又问:“除了玉山带来的十箱玉髓,我们可还有什么灵草?”
“除天女治疗心疾的丹药外,还有治疗外伤、内伤各种不计。莫非天女想舍了这些给他们?”菊儿问。
济泽沉默片刻:“明日我先看看情况再说。不过我估计他们手中没有什么上好的药材。你做好准备,若真不够,随时去药王宫取。”
菊儿犹犹豫豫:“天帝的命令,是我们四人一步也不可离开天女。菊儿才不要独自回九重天,若被抓住......”
济泽轻笑:“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让你独自回去。此事是干娘交办,想来就算被抓住,我也有由头保你不受惩罚。”
“好吧......”菊儿不情不愿。
菊儿才没了声响,梅儿声音便起:“天女......心神不宁,心中可还是放不下此人?”
济泽没想到她就这么宣之于口,顿时脸上又开始发烫。
“既注定无缘,若还看不清,放不下,岂不是有违天道,自讨苦吃?”济泽声音慢慢,“爷爷早就说过,我这一生就是要做好自已的本分:济世天下,泽被万物。小情小爱,不是天女的全部,若有缘寻得一心一意的人,我会拼了命相护,但不代表济泽会忘记自已的责任;若无缘,我也不强求。”
“那天女......岂不遗憾?”梅儿疑惑。
济泽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谁无遗憾?纵使干娘,不也因旧事遗憾吗?过满则亏,留有遗憾,也并非坏事......”
梅儿听了轻轻叹息,再无声响。
第二日,济泽卯时便起了身。她轻点毛球脑袋,这小团子随即醒了过来。
“早!”她欢快地和它打个招呼,“睡得可好?”
那毛球点点头,跳到她的肩头,叽叽喳喳几声。
“好久没睡这么好了?看来,我是你的福星啊,跟着我能睡好觉!”济泽推开帐帘,来到帐外,操练场上只有三三两两的士兵。
毛球展翅飞向一棵大松树,叨下一个松果放在济泽手中,又叽叽喳喳几声。
济泽看着手中的松果,里面都是颗粒饱满的松子,清幽的香味夹着丝丝的腻味。她摇摇头:“这松子吃多了对肌肤不好。你想以此来换我的灵丹,可不行。除非......”
毛球见有下文,点点小脚,歪着脑袋等着她的回答。
“除非......”济泽想逗逗这小家伙。
“除非什么?”相柳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倒让济泽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相柳站到济泽身旁:“毛球也修炼了几百年,可惜迟迟没有化形。不知济泽愿意以什么条件作为交换,帮它多制几瓶丹药?我看昨日毛球食完灵丹后,修为明显增加。”
“灵丹制作费时,药材特殊。接下来还有那么多伤兵要治,我只怕没有多的时间......”
相柳点点头,伸手接过济泽手中的毛球,漫不经心道:“你老实点,不要偷懒,还是踏踏实实修炼,不要只想着走捷径,靠别人。”
济泽看着这一人一雕,不知道是在说毛球,还是在说他自已?
相柳又把毛球塞回济泽手中,转身离开,只留下淡淡一句:“一个时辰后,我会召集军医与仙子共同议事。”
议事的地方设在相柳营帐之内,原来就在济泽营帐隔壁。八名医师,加相柳和济泽,一共十人。
相柳最先开口:“情况七日前已和大家说过,接下来所有军医全力配合仙子。”
“是!”医师听令。
相柳看向济译:“如何安排,请仙子开始!”
济泽听他一口一个“仙子”,知道这男人心里定是为了没有答应制丹的事别扭。她平复心绪问道:“不知各位可有对各种病症做过统计和分类?”
其中一个答道:“我们各负责一个副将所管辖的将士。日常腿伤、肺腑、或其他病症的数量均有统计。”
“各类之下可还有细分?”济泽又问。
“倒没有分这么细。”另一个医师挠挠头。
“那有劳各位,今日先挑一批未伤到筋骨的腿伤轻症和肺腑重症,先治疗他们。”济泽吩咐。
“为何先治轻伤?”相柳看向济泽。
“根据军师先前报的伤兵情况,这些人数量庞大,又容易医治。早些医好,也能充盈队伍,不至于突发情况时,人手不济。”济泽耐心解释,“肺腑重症者先治是想早些解了他们的痛苦,他们日夜呻吟,势必影响他人休息和军队士气。”
相柳不再发问,只一声令下:“午后我要看到这些人,全部集中在操练场上。”
“是!”
八名医师全部退出,济泽随即被相柳叫住。
“我刚才不是质疑你的意思。”相柳看着济泽的背影解释。
济泽转过身来,毫不在乎:“军师随时保持警惕和疑问,是职责所在,合情合理。想来我刚才的解释你已认同。午后,医治过程中,军师若有不明之处,可随时提出问题。”
济泽说完朝他欠身行礼,也不等相柳回应,便已出了营帐,只剩相柳呆在原地。
将士们用过午饭,就在操练场上整整齐齐坐满。
另有几十个是担架抬出来的,他们嘴里轻轻地哼着,让济泽听了心有不忍,她设个结界把他们隔了起来,再听不到一声。
相柳默默地看着她的举动,眼中没有一丝波动。
济泽与八名医师站在那些腿伤的士兵前方,看着黑压压的一片,心里五味杂陈。倒是毛球立在济泽肩上叽叽喳喳不停。
“乖!”她摸摸它的小肚子,并不多理会,毛球只好安静下来。
相柳看着这一人一雕,丢了个眼神给毛球,它轻轻鸣叫一声,随即扑腾着翅膀,飞到旁边的大树上。
“不知这里一共多少士兵?”济泽问。
她身旁的医师回道:“这些都未伤到筋骨,共有365位。”
济泽上前半步,玉手轻抬,各个腿伤的士兵手中便多了一个白瓷茶盏,里面盛有半盏白色液体,还泛着淡淡清香。
士兵们顿时一惊,不知所以,都小心地拿在手中,只低低地发出声音,相互示意。
“各位将士手中拿的便是玉山万年玉髓,只要半杯下肚,无论是剑伤、烧伤、各种皮外伤......凡未及筋骨,可马上痊愈。”济泽提了灵力,传出声音。
士兵们大喜,却不敢偷喝,不知这仙子还有什么后话。
“稍后大家喝下,细细观察伤口变化,若痊愈的,请举手示意;没痊愈的,便原地不动。若我说得明白,还请各位将士应我一句。”
底下将士并无言语,只转头看着相柳,待他点头,大家方齐声应道:“明白!”
济泽抬手:“请诸位喝下。”
众将士一口喝尽玉髓,随即手中的茶盏也消失不见。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陆陆续续,有越来越多的将士举手示意。
济泽转头问相柳:“可否先让这些痊愈的将士,回到自已营中?”
相柳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手臂,下令:“痊愈者出列,回营!”
这些将士依次离去,最后操练场上,除了几十个被结界圈起来的伤兵外,也只剩下四五个腿伤的。
济泽带着医师走到他们跟前,查看各个伤处,均有好转,只是尚未恢复如初。
“是灵力太弱。”济泽边说边抬手拂过他们伤口,不过片刻也都痊愈。
几个士兵欢欢喜喜地互相打量,站起身来对着济泽抱拳行礼:“多谢仙子!”
济泽点点头,他们看了一眼相柳,也自顾离去。
最后只剩下那几十个肺腑有疾的士兵。
“可有医案?”济泽问。
八位医师从怀里掏出医案,济泽看了大同小异,只是些寻常汤药吊着,才难医好。
济泽幻出五十瓶玉髓:“这些只能起到一半的疗效,和减轻他们的痛苦。若要根治,还要各个重新看过,调整医治方法。”
济泽撤了结界,那此起彼伏、扰人心神的呻吟又灌入耳中,也不知这常年累月,军中其他人如何受得了?
“军师可有什么疑问?若没有,便让他们喝下这些玉髓。”济泽双目依然看着跟前患者。
“仙子决定便是。”相柳说完转身回营。
济泽也不管他,只吩咐了医师给这些病患喂入玉髓。每人一整瓶下去,果然声音小了不少。
“真是有用啊!”军医和病患都欣喜不已。
整个午后,济泽都和军医一起,还为这些病患,另安排了统一休息的地方。
因着军中好药不多,能以针灸替代的,济泽便不动方子;实在严重的,不仅调了方子,还加了她带来的丹药。只是所欠缺的灵草,她要先问问相柳有没有法子弄到。
济泽列了单子,却找不到相柳。
济泽把单子交给毛球:“把这个交给你主人,问问他能不能找到这几味药材。”
毛球点点头,叼着东西便飞得远远的。
傍晚之时,济泽不放心那些重症士兵,前去探望。大部分今日已得缓解,都坐起身来;有些安静地躺着;也有少数,还发出细微的声响。
这些士兵大多年老,就算不被敌军绞杀,怕也剩下不到百年寿命。
济泽看着一位坐着的老兵,轻问:“不知您在想些什么?”
“你看那月亮!”他指了指那弯月牙,“看着它,我就想到我那过世的女儿......也爱穿一身白衣......”
济泽心口一滞:“抱歉......”
那老兵笑了笑:“无妨。我很久都没有说起过她了,也许过不久,我就能与她相聚到一处。”
另一个老兵听他说起,接过话头:“我也想我闺女了,还有我家那小子,还有......”
他没再说下去,只轻轻哼起一首歌谣,随后又有人跟着一起,低低的,只有曲,却无词。像是来自家乡的童谣,又像是一首情人的歌!
济泽看着、听着,这淡淡的、忧伤的曲子里,却夹杂着许多期待,眼前仿佛有好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们在一起玩耍、吃酒......
“你们终将会再相遇。”济泽脱口而出。
“真的吗?”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仙子有办法让我们魂归故里,再与家人相遇吗?”
“一定会的,你们一定会再见到自已思念的那个人,一定。”她的眼底微微湿润起来。
那声音仿佛得了极大的安慰:“如此,我们便再无遗憾了……”
“会的……”
济泽话音刚落,还来不及反应,手臂便被相柳用力拽住,闪身入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