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和毛球很快就到了木棉岛,洪江正在屋前屋后整理。
“义父!”相柳站在他身后轻喊。
洪江直起身来,笑问:“这么快?泽儿呢?”
“泽儿家中有事,我们先各自行事,待她脱身,会到天柜山寻我们。”相柳应道。
“这几间屋子,泽儿与毛球也住了十年,陪了你十年,我想还是留着,便重新施了法术保住它们。往后若泽儿回来,也还有地方可住。”洪江环顾小岛,又道,“这小岛与清水镇很近,与中原也不远,甚是方便。”
相柳点点头:“这岛,与我当初最后一战的地方,不过相隔十里,居然未被毒血污染,很是诡异。”
洪江拍拍他的肩膀:“泽儿生来便有化毒之能,是她在你死后,上岛寻出你的妖丹,又施法化解岛上和海中的毒血,才保得万千生灵一命。”
相柳震惊,他虽知泽儿的血液不一般,但却没想过是因为她的原因。要化解方圆十里的毒素,那要耗费泽儿多少功力和鲜血?
“你可去看看,当初那小岛,如今怎样?”洪江提醒。
他才说完,相柳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果然早已大变,最初贫瘠的小岛,如今已繁花似锦,大树林立,动物结队。而小岛四周的海水清澈见底,鱼儿成群。
相柳回忆当年的情形,恍若隔世。他当时一心只想引开追兵,给义父留出机会,其他根本无暇顾及,如今看着这些鲜活的生命,他心里不禁庆幸:泽儿,多亏有你!
驻足片刻后,相柳转回木棉岛上。
“如何?”洪江问道。
相柳点点头:“那岛上如今一片生机。而我清楚地记得,在我倒下之前,岛上已有大片生命死亡。”
洪江点点头:“泽儿不知什么身份,你往后有何打算?”
相柳脸颊微微泛红,说道:“无论她是什么身份,相柳此生,只有泽儿一个。”
洪江笑问:“可想好了?”
“承诺已出,绝不更改。”
“是因为恩义,还是男女之情?”洪江又问。
相柳轻咳一声:“义父怎么和泽儿一般,难道我还分不清?若只是恩义,我还了她的恩情便罢,不必纠缠。我们彼此心许,与恩义无关。”
洪江听罢大笑,点点头:“好,如此我便放心了。这几间屋子,你看看可有什么打算?”
“等我们从天柜山回来,再添置些家具,无论会不会在此长住,木棉岛都值得我们停留,看泽儿喜欢。”相柳说完,在岛上设了个结界,“义父,我们先去天柜山。”
“好!”
从东海一路向北,天柜山并不遥远。此时山上正值深秋,各种野果挂满枝头,也是一派生机。
三人刚刚落在林间,便遇到一个小老儿,他手中杵一拐杖,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相柳与洪江对视一眼,抬手行礼:“敢问阁下,此处可是北极天柜山?”
“像,真像!”那小老儿围着相柳转了一圈,最后叹道,“九凤夫妇,总算盼到了!”
相柳见他不答,却又提及九凤夫妇,心中大喜,看来并未寻错地方。
他又抬手行礼:“我们三人正是来寻九凤夫妇,还望老丈指个明路!”
“曾经有人下了懿旨,不得阻拦来此拜访的客人。何况你的模样,想必也是上面安排好的,小老儿是此山土地,这便带你们去见九凤夫妇。”
洪江与相柳心中大惊,却只听懂了一半。
相柳小心试探:“原来是老神仙,不知您说的‘上面’指的是谁?又是谁下的懿旨?”
那土地用手指了指头顶,笑道:“上面便是上面。懿旨,当然是上面那位下的。她既然让你来此,你难道不知她是谁?”
上面......那位......
“可是我济泽姐姐?济泽姐姐是天上的?”毛球也吃了一惊,忍不住问道。
那土地看着这毛孩子,笑问:“你这孩子,居然也知天女名字?小老儿可是打听好久,方才得知。”
相柳和洪江心中万千疑云,此时听了土地的话,更是前所未有的震惊。
“济泽姐姐是天女?”毛球兴奋地对着相柳叫道,“天女的家,便是在九重天对不对?那她的父亲、母亲又是谁?”
“你这孩子!”土地笑道,“天女的家当然在九重天,天女的父亲是天兵统帅、财神之首、封神台主司玄华;母亲是上清月府太阴元君,月宫月神,嫦娥仙子的主人;爷爷是太微玉清宫天帝,奶奶是北极紫微宫九天玄女。”
“这么厉害?”毛球惊得小嘴张大,却没发现相柳和洪江的脸色已经暗了下来。
“天女上次来,还是十年前。特别嘱咐过小老儿,要多来看看九凤九婴,有人探望也不可阻拦。”
相柳的心渐渐下沉,九个脑袋乱哄哄地,土地后面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倒是洪江拍拍他的肩提醒:“先办正事。”
他们跟着土地,飞身进山,不过片刻,已看见一大片竹林。
“你们看,那里便是。”土地指着前方的几间竹屋说道,“屋子右侧就是关押九婴的洞穴,不过快了,还有百年,他便能脱身自由。小兄弟,好好孝敬父母,一家团聚不易。”
相柳被他说得云里雾里,还没反应过来,土地已消失不见。
洪江听了土地的话,心中已猜个大概,原来相柳父亲九婴犯了事,被押在此处,夫妻二人比邻相伴,还有百年,方能出来。
洪江拍拍相柳:“我们先去看看。”
相柳只觉这山中有股气息,与自已极为相似,而且越向前靠近,野兽的直觉越明显。他的血液仿佛被某种能量唤醒,千军万马般嚎叫,翻腾......
相柳心中不安,重新回忆土地的一番言语,竟有些不敢向前。
他后退两步,却被洪江挡住。
“义父......”相柳心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忐忑,他咽了咽喉咙,有一种想要逃离的念头。
洪江轻声宽慰:“不管九凤九婴是谁,这是泽儿嘱托,她相信你可以办好。”
“泽儿......”相柳幻出那张字条,只见上面写着:北极天柜山,寻九凤夫妇,相伴三年。
原来她早知道!是啊!她是高高在上的天女,又如何不知?
相柳只觉体内焦躁不安,他再不愿上前半步,洪江与毛球还未发现他的心思,相柳已逃跑似地飞速离开,瞬间没入山下北海。
洪江见他如此,不得不先带着毛球跟着下山,等在海边。
“将军,我想去海里找主人。”毛球说道。
洪江望着翻滚的大海,摇了摇头:“相柳需要时间,让他一个人冷静冷静。”
“是因为济泽姐姐吗?”
洪江叹了一口气:“不止因为泽儿的事,还有山中那对夫妇。”
“济泽姐姐是天女,那主人还能和她在一起吗?”毛球担心地问,“我希望他们永远在一起。”
“有些人整日在一起,却心思各异;有些人相隔万里,却如在眼前。他们是否有情人终成眷属,要看相柳和泽儿怎么想。”
相柳的妖血从未像今日这般焦躁不安,仿佛要冲破他的身体。他不得不潜入海底,现出九头妖身,任由冰冷的海水一点一点地冷却他滚烫的血液和大脑。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是如此陌生,就连前世的记忆中,都未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在他长达几百年的生命中,相柳第一次难以控制自已的心绪。
四周的海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妖,吓得惊慌失措,四散逃窜。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强大而可怕的存在,心中不仅恐惧,还有敬畏。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相柳逐渐平静,山下的大海也随之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与安宁。波涛汹涌的海面渐渐平息,海浪不再猛烈,只是变得温柔,似乎一切都回到了原本的模样。
太阳缓缓地落到了海的尽头,整个海面被染上了一层血色。在血色的映衬下,暗蓝的天空显得越发深邃神秘。
明月悄悄从海的另一边升起,可海天之间,连一只飞鸟的影子都未曾见到,只有无边无际的海水和广袤无垠的天空。
相柳沉在海底,想起泽儿离别前说过:上天让我们经历这一切,总有它的道理,你心如琉璃,不如细细体会……
相柳强迫自已心静下来,细细思考。他从最初的抗拒,愤懑,怨怼,纠结,到了解,接纳,释然,再到感动和坚定……整整四个时辰。
终于在子时,他想通一切,飞身上岸。
洪江看着这个义子,问道:“我儿,可有决断?”
“答应过的事,我不会半途而废。”相柳声音坚定,“无论他们是谁,我都要知道真相,这三年,我会履行诺言,陪在此处。”
“济泽姐姐呢?”毛球最担心这个问题,“主人可还会与她一起,永不分离?”
“泽儿是相柳此生选择,是我心之所向,无论她什么身份,都不会改变!”他声音柔软,“我相信她做的安排!”
两人听了相柳的话,终于放下心来。
洪江又不得不提醒:“九凤九婴夫妇,为父倒不担心,已近在眼前。只是泽儿......”
“泽儿说家中出事......九重天有什么事,一定非泽儿回去不可?”相柳想不明白。
“那肯定与济泽姐姐有关,所以才非得要她回去。”毛球一边点头,一边说道。
“我曾听神农王说过,人神由天神管辖,人间和天界各有法度,不得随意介入干预,除非三界大乱,天界才会出面,重整秩序。你我二人性命,皆由泽儿逆转,不知会不会连累她?”洪江担心地说道,“泽儿是天帝孙女,若犯下大错,恐会罪加一等。”
相柳心思一沉,随即提了灵力,追溯蛇形钥匙的位置,却杳无踪迹。
“如何?”洪江问道。
“毫无分身踪迹。”相柳垂下眉眼,隐隐不安。
洪江拍拍他的肩头宽慰:“她在九重天上,寻迹不到,也属正常。”
“天女若被惩处,下界可有办法得知?”相柳又问。
“据说天神犯法,在地上驻守的神仙,皆会收到传报。若泽儿认罪领罚,这里的土地必然知晓。”洪江又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不会太快。”
“我们去找土地。”相柳急道。
洪江拉住相柳:“我儿别乱了方寸,泽儿今日刚回天宫,我们在此三年,不过是她的三日。今日晚了,还是天亮再去寻那土地。”
相柳望着天上明月,想起泽儿所说,从她生下来至今,母亲便一直闭关,还未得见。而如今,他从未奢望过的人,却近在咫尺......这命运当真是变化无常,难以预料。
泽儿,你未感受到的那份母亲之情,如今我唾手可得,相柳必不辜负你的心意,好好珍惜相伴!
他嘴角微微上扬,最后应道:“义父说得有理,天亮再寻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