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出去!你们这群无耻之徒!是你们!就是你们杀死了王爷!我一定会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撕心裂肺的吼声传了过来,伴随着打砸的声响,动静大地仿佛是在拆房子。
本来就吓了够呛的双兰璋更是一蹦三尺高,以他不会功夫的身体机制,差点儿碰到屋顶也是到了极限的了。
嘶哑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痛苦,应该是喊了很长时间,时断时续,夹杂在瓷器碎裂的响动里,犹如被困的野兽,发出无能的怒吼。
看守的侍卫见了礼,“吉大人。”
吉英皱着眉看向房门,里面的响动还在继续,大概是喊不动了,摔打的声音更大了,“里面怎么回事?”
侍卫答道:“早上您走了之后她就这样了。”
这里大概是王爷府原本的偏院,地处偏僻,在破败的王府里更显得寒酸,但院子里满是植被,而且被照顾的很好,看来也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房门上被一个巨大的铁链锁住,吉英上前颠了颠锁头,“怎么锁起来了?”
侍卫脸上闪过一丝惧意,两个人高马大带着佩刀的侍卫同时一颤,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第一个说话的侍卫亮了一下自已的手臂,上面有三条并排的抓痕,痕迹新鲜,穿透皮肉。
双兰璋只是看了一眼就眼眉直跳,嘶嘶得吸气,“挺疼的吧,一看就是小娘儿们抓的,脾气挺倔啊!”
显得经验十足的样子,被双兰隽一巴掌推了出去,脚下一歪,斜斜地往外倒,眼看就要脸砸在地上来,文煊一个闪身,接住了他。
双兰璋慌得眼睛都闭上了,也不知道是谁拉住了自已,张嘴就来,“你不错!不错!以后跟着本王混,本王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那在下就谢谢王爷了。”
文煊的声音温柔,低沉浑厚,很有磁性,带着自已独特的魅力,给闭着眼睛的双兰璋都听得激动了。
睁开眼睛正想说什么,就原地一个起跳,以癞蛤蟆的姿势蹦到了双兰隽的身边。
双兰隽看了一眼文煊,眼里闪过一丝嫌恶。文煊整了整袖口,并未在意。
双兰璋抱着双兰隽胳膊,“呜呜呜。”
双兰隽推他头,“你口水粘我身上了!”
“本王不干净了!”
“你是来搞笑的吗?!你什么时候干净过?!你个流氓!”
双兰璋不服,想要和他辩白一下,他那个叫多情,不叫流氓。
双兰隽直接无视他,走到了吉英身边,吉英听完了侍卫的汇报,告诉他说:“里面是三王爷的侍妾,当年……之后,府里其他人根据陛下要求都遣散了,只有她自愿留下来照顾三王爷,也是她发现三王爷死了。”
吉英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双兰隽,双兰璋就凑了上来,双兰隽烦他烦得厉害。
“阿西。”
“主子。”
双兰隽指着还要往他身上扑的双兰璋,“控制住。”
“是。”
“哎?哎?你干什么?你干什么!本王警告你,放开你的脏手!本王可是堂堂九王爷!你敢动我?!”
“阿西,让他闭嘴。”
“是。”
“呜呜呜!”
双兰璋被捂住嘴巴按在了院子深处的墙根底下。
双兰隽满意地收回了视线,余光瞥见文煊也是一脸满意的表情,心底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很快被屋子里激烈的叫骂声吸引了,“她一直这么骂吗?”
也是蛮厉害的,来来回回就几句话,不是杀了你就是打死你们,除了声音时高时低,几乎没什么变化。
双兰隽又补了一句,“她要杀谁?她知道谁是凶手?”
既然老三失败都不肯离开,这么用情至深,能让她失态的,怕是只有老三了。
果然不出双兰隽所料,吉英在含含糊糊了半晌之后,终于肯说了。
“是她发现的三王爷死了,也是她发现了王爷手里的玉佩,她认定是陛下杀了王爷,所以她想去杀了陛下。”
“也是她认出来玉佩是陛下的。”
想说她胡说八道的双兰隽顿了一下,“她叫什么?”
“简翠。”
双兰隽在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确定自已不认识这个人。
文煊在双兰璋身边看了他好一会儿热闹,这个时候走了过来,问了一句,“表面证据对陛下不利?”
吉英想要反驳,张了张嘴,只回了一个,“是。”
双兰隽皱眉,“你什么意思?”
文煊盯着他看了好久,在双兰隽炸毛之前,移开了目光,“她说你未必会这么信吧?”
毕竟这也算是政敌的家属,栽赃嫁祸,釜底抽薪,人被逼急了什么做不出来?
双兰隽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就是,如果是她杀了老三,告诉你是我哥杀了呢?”
吉英伸出两根手指,“第一,她出不去,拿不到陛下的贴身物品;第二,她不会杀三王爷。”
文煊问:“原因?”
吉英看了一眼双兰隽,“本官以性命担保。”
“你……”双兰隽给他气够呛,“你哪儿头的?”
吉英压低了声音,“第三,在三王爷的伤口上发现了陛下佩剑上的七彩琉璃粉。”
说话的时候,吉英的眼神一直盯着双兰璋,见他还在和阿西斗智斗勇,才继续说道:“小王爷您知道,这种粉是陛下自已配制的,天下独此一份。”
双兰隽咬了咬下唇,“如果有人能偷到我哥的玉佩,偷一份药粉有什么困难?”
没人注意到,文煊在听见七彩琉璃粉的时候,脸上一闪而逝的惊讶。
吉英很认同双兰隽的想法,“我也认为是嫁祸,但是表面证据确凿,就差把陛下搬到三王爷尸体边上了。”
文煊静静地听他们说话。
双兰隽不高兴地推了他一把,“你不是来查案的吗?一直不说话在干嘛?”
文煊抬头,视线在不断晃动的门板上停留了一瞬,“这个侍妾力气真大。”
“你……”
双兰隽白眼都要翻上天了,文煊又看了看双兰璋忽然大声说道:“人证物证俱全,看来陛下确实很难洗脱嫌疑啊!”
“你什么意思?”双兰隽气的想打他。
他比双兰隽要高半个头,体型要更健硕一些,这会儿又站在台阶之上,双兰隽的手刚伸起来,就被他攥进了手心。
手心里的触感是温润的,文煊的第一反应是,习武之人皮肤怎么这么好?
下意识地,文煊捏着他手腕的手轻轻搓了搓,动作算不上娴熟,但绝对轻挑。
文煊脑子里刚拉完警钟,耳边就炸响起一声怒斥:
“大胆!”
双兰隽自以为凶狠地呵斥着,却并不知道在文煊的眼里,王爷羞红了脸,漂亮的桃花眼里含了水汽,雾蒙蒙地望着他,像极了呲着牙软绵绵的小奶猫。
双兰隽骂完见他还不松手,气得要拿脚踢他,被文煊轻松让过。
吉英在一旁看着,一脸的莫名其妙。
小王爷的武功盖世呢?
文煊瞥见制住双兰璋的阿西有了动作,借着双兰隽的力道将人拉到自已面前,低声说道:“你也不想有人在这里碍事吧?”
双兰隽想问他什么意思,他却直接松开了手。
阿西赶到了双兰隽身边,“主子。”
双兰隽皱眉,“不是让你看着老九吗?”
说话的时候,双兰隽往墙边看了一眼,见双兰璋一脸古怪的托着下巴盯着地面,不知道他又抽什么风,干脆收回视线,放到了文煊身上,“你什么意思?”
文煊点了点双兰璋的方向,双兰璋忽然蹦了起来,开开心心地往外跑,边跑边说,“本王懂了!本王知道了!”
双兰隽嘴角抽了抽,“他抽什么疯?”
文煊意有所指,“也许明天就知道了。”
虽然现在文煊表现的人畜无害,但双兰隽知道,刚刚那一瞬间,有一股强大的威慑力从文煊的身上散发开来,他似乎是被禁锢住了手脚,那一脚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却被文煊轻易躲开,双兰隽不得不高看了他一眼。
同时文煊也在心底诧异,双兰隽的功夫之高,他是亲眼所见的,为了阻止他碰到自已,文煊是用了些手段的,居然有人能在他的法阵下自主行动。
文煊舔了舔唇瓣,收回了视线。
阿西警惕地盯着文煊,小山一样的身体给人一种生命受到威胁的压迫感。双兰隽却没有让他上前,将人往自已身后拽了拽,不着痕迹地重新打量了一下文煊,从身材来看,应该也是个练家子,不知道身手如何。
双兰隽把刚才的钳制归咎于自已学艺不精。
吉英考虑再三还是没有开门和简翠当面对峙,转而问文煊,“先生可要去看下尸体?”
文煊点头。
双兰隽也没有意见。
地窖这种地方,双兰隽第一次来,文煊好心地问他要不要在上面等着,被双兰隽自认为恶狠狠地瞪了一下之后,便没再说话。
双兰隽以为这两位要现场验尸,结果吉英走进去,掀开了盖尸体的白布,开始照本宣科地读仵作的验尸记录。
“尸体除胸口一处剑伤,并无其他伤痕,无中毒迹象。伤口处有少量粉末。”
文煊更是看都没看尸体,借着吉英记录的声音,在地窖里来回走动,步伐奇怪,摇头晃脑,看着就不太正经。
吉英也看了一眼文煊,考虑了一下接着说道:“仵作不知道,把粉末拿给我看了,确实是陛下用来抹佩剑的七彩琉璃粉。”
这个东西不算秘密,基本朝廷里的官员都知道,特别是跟双兰锜打江山那一批,据说是即位之后,才开始的习惯。
曾经有人还猜测是双兰锜杀戮太重,疑心生暗鬼,没想到现在成了罪证。
双兰隽瞥了一眼文煊,确实看不出来他在做什么,瞪了一眼吉英,“是喊你来查案的,不是喊你来给我哥定罪的。”
文煊在角落摸索了一会儿,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隔空点了一下双兰铎的尸身,黑色五芒星冲进了尸体,背对着尸体在说话的另外两人没看见,已经死得透透的双兰铎猛然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眼珠带着巨大的仇怨转向了文煊,在对上文煊的视线之后,消散成烟,升到半空之后再次汇聚成一颗黑色五芒星,疾射到文煊身边,被他抓进了手掌之中。
吉英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个信封,点着上面的字跟双兰隽在说话,文煊撤了拦在面前的屏障,见那两人还拱在一起说话,觉得自已有点儿小心过头了。
也不知这两人是太没心没肺,还是见多识广,居然对着一具尸体讨论案情。
吉英也不傻,双兰璋那么明显的态度,有些事他就没往外说,故意给他透露了些半真半假的线索。
这会儿正在跟双兰隽商讨可能的人选。
双兰铎这个人吧,野心很大,本事也不小,知人善用,也听劝,但问题是,他猜疑心重,就显得特别的阴沉。
当时,双兰锜从外面回来之后,随便给他写了几封信,就把他那个堪称铁桶一块的阵营瓦解的七七八八了。
到最后,树倒猢狲散的时候,就剩下几个人还跟着他了。
这些人双兰锜并没有斩草除根,其中还有一个现在还是个将军,不过都外放了,接触不到权利的中心。
信件上的人,吉英挨个点了过去。
不得不说,双兰锜这种怀柔的政策,确实比一口气全杀光来的妥帖。
那上面的人一溜下来都没有做这个事情的动机。
文煊就是在这个时候冒出来的,点着上面的一个名字问道:“这个人现在在京城吧?”
双兰隽呲了一下牙,瞧那意思是骂他,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忍住了,改成瞪了他一眼。
其实文煊很想告诉他,他这样圆圆眼瞪人的时候,看起来特别可爱,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但小王爷很明显觉得自已特别有气魄,文煊也就没多嘴,只是对着他露了一个很好看的笑容。
双兰隽换到了吉英的右边,还把吉英往外拽了拽,把自已挡了起来。
吉英看着名字沉思好了,“确实在,这几个月是外放将领回京述职的日期,他好像是前几日刚到的。”
文煊回了个好。
双兰隽问他什么意思,他也不说话,气得双兰隽想打人。
文煊又说:“吉大人这些资料是否得来的太容易了些?”
他指的是双兰铎暗中联系旧部的事情。
吉英警觉地很快,“你是说有人故意透露这些给我?”
文煊点头。
吉英皱眉回忆了一下,“没有理由啊,给我这些有什么用呢?”
双兰隽几次想插话都没插进去,还让吉英扒拉到一边去了。
到底是当过双兰隽先生的,双兰隽也不敢对他怎么样,气鼓鼓地到一边去了。
地窖已经被清空了,就留下了些冰块,双兰铎的尸身就躺在一个门板上,下面铺了些冰块。
双兰隽在地窖溜达了一圈,站到了双兰铎的面前。
不得不说,老皇帝的这几个儿子都完美的继承了母亲,没一个难看的,包括那个看见吃得走不动道的双兰璋。
“你说那个位置有什么可争的,争来争去,争到最后就睡门板,做个闲散王爷不好吗?”
文煊扭头看了一眼。
双兰隽是在面对他们的一侧站着,柔顺润泽的长发落了些在前面,随着他弯腰的姿势在轻微的晃动。饱满光洁的额头上也点缀了些零散的发丝,黑色发丝衬着他的面庞莹白,娇嫩的小脸一本正经,桃花眼里都是认真。
瞧着那么可爱。
文煊的视线似乎是粘了上去。
吉英接话,“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想通这一点的。”
双兰隽抬头,桃花眼里还有化不开忧愁,正好对上了文煊的视线,双兰隽的忧伤停顿了一瞬,皱着眉头凝视着文煊,半晌憋出一句,“你想给本王当侍卫?”
文煊不知道他这个结论是从哪里得出来的。
吉英显然也不能理解,抬头看了看文煊,文煊连连摆手。
双兰隽又加了一句,“你想本王还不要呢!”
实质讨论并没有任何的进展,毕竟这些证据资料都是京兆尹衙门搜罗来的。
不得不说,吉英手下的办事效率很高,早晨案发,下午就查到了这么多。
总不能质疑一切,再质疑手下的工作能力吧?
双兰隽这个时候插了一句嘴,“那要是,杀人的和给资料的不是同一波人呢?”
吉英顿时眼前一亮,嘴里嘟囔着明白了明白了,拉着文煊就跑。
文煊都没反应过来就让一个文弱书生拉走了。
双兰隽当时正站在文煊之前站的位置上,距离他们有点儿远,脑子里一个闪念,那两人就不见了。
等双兰隽追出去,就看见阿西小山一样杵在那儿,气得一巴掌拍断了身边的一棵石榴树。
何应秋幽灵一样从屋顶落了下来,“主子。”
双兰隽对他摇了摇头,“回吧。”
何应秋问:“那陛下……”
双兰隽摆手,“不会有事的,吉英可不是笨蛋。”
何应秋道:“是。”
双兰隽问他:“老九的事查到了吗?”
何应秋跪倒在地,“奴才无用。”
双兰隽让他起来,“无妨,他藏的也深。”
何应秋起身,双兰隽拍了拍阿西的胳膊,“查查这个文煊。”
阿西领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