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燕被气了个半死,小钢针叮叮当当地往文煊身上丢。
只这一次有了防备的文煊,甚至连避都不避,就在这么直愣愣地站在那里。
周燕气红了眼,手里的国师礼服都顾不上来,挥着手做法,动作幅度都特别大,加上她念念叨叨的声音,和戏台上唱大戏的很像。
双兰锜嫌弃地直皱眉头,特别是小王爷为了救人,松开了他,人救了回来,小王爷却没有回来之后,双兰锜脸上的厌恶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哥哥?”文糖被双兰隽抱在怀里。
关键是,并不是那种大人抱小孩的姿势,仿佛是拿她当了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拽在手里,生怕她跑掉。
知道是双兰隽在危机时刻救了她,不知道还以为她小小年纪功夫卓越,救了双兰隽呢!
文糖心思细腻,只一个眼神她就发觉了双兰隽的不妥,可问他,他也不开口。
双兰璋哼哼了一声,语气里都是轻蔑,“真是没用,让人家吓了一次就这样了。”
“你什么意思?”文糖特别护短,听不得别人说双兰隽的坏坏,特别还是她讨厌的人。
要不是文煊和她说过,随便杀了双兰璋是没有意义的。她现在就能让双兰璋血溅当场。
魔神感受到了她的杀意,兴奋的在她身边鼓动,恨不得现在就上去生吃了双兰璋。
双兰璋并不知道魔神的存在,见双兰锜没说话,得意劲儿又上来了,小嘴叭叭的,“你别看他人模狗样的,小时候胆子可小了,有一回父皇请这个人进宫,他在外面玩,看了人家一会儿就吓得哇哇直哭,气得父皇差点儿没踢死他。”
文糖家里虽然穷,但父母恩爱,家人对她都是疼爱有加,并不能理解双兰璋嘴里的踢死。
老皇帝到后期,身体被丹药毁了,脑子也不行了,一门心思只想着成仙,除了对妖言惑众的方士言听计从,旁的人都是在挡他的道。
双兰隽那个时候还小,在御花园玩,只不过是给老皇帝请了安,就被老皇帝一脚踢到了道边。
“够了。”
双兰锜声音不大,威慑力十足,本来还意犹未尽的双兰璋连忙噤声。
文糖被抱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个眼珠子能动,费力地看了双兰锜一眼,见双兰锜似乎是黑了脸,但还是忍不住好奇,“你为什么不救哥哥呀?”
双兰锜的眼睛盯着场上打斗的两人,完全没把文糖看在眼里,伸手摸了摸小王爷的头顶,“隽儿真不瞧一眼?”
小王爷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双兰璋嗤了一声,对小王爷这种缩头乌龟的表现很是轻蔑,“就吓了一下变成这样,本王被吓的多了,也没想你似的。”
小王爷小声说道:“她会用鬼害人。”
声音实在太小,现场不光是有那边的打斗声,还有那些被挤到一边的大臣在窃窃私语。
皇帝没走,谁也不敢走,但又怕伤及无辜,胆战心惊的瞧着。
双兰璋没听见,竖着耳朵喊什么,让双兰锜一巴掌拍到一边去了。
双兰锜脸色阴沉的厉害,声音却出奇的温柔,“隽儿见过?”
小王爷点点头,偷偷摸摸地把文糖举到自已脸前,一边挡着一边偷看,人也被他拽到了龙椅后面。
文糖看见他的小动作,暴躁的魔神差点儿也被气笑了,他们都以为小王爷在害怕,实际上小王爷偷偷看了好一会儿了。
半晌,听双兰隽幽幽地来了一句,“他们装神弄鬼的打架也用功夫吗?”
文糖很想把自已解救出来,感觉自已那点儿担心都用错了地方。但双兰隽拽得紧,她还挣脱不出来。
双兰隽遏制着文糖的动作,更加小声的加了一句,“那要是这样的话,他俩都打不过本王。”
双兰璋迫不及待地接话,“那是,谁能打得过小王爷啊!”
阴阳怪气的。
双兰隽好像没听出来,嗯嗯了两声答应着。
双兰锜把人从龙椅后面拽了出来,顺便把文糖从他手里解救了下来,“你看着他们,并不是你的错觉,你可以打过他们。”
小王爷的功夫是双兰锜教的,双兰锜看了半天他们俩打架,自然是能说这个话。
文糖想说话,魔神从旁边撞了她一下,意思是双兰锜说的没错。
文糖有些吃惊的看着双兰隽,还以为双兰锜只是安慰他。
双兰璋咂摸出点门道,“皇兄,您这是特别把周燕引出来打给他看的?”
双兰锜斜了他一眼,对他能猜到这里并不奇怪,只是这胖乎乎肥腻腻的身材看了实在倒他胃口,双兰锜伸手把他推开了些,感觉空气都清新了。
双兰璋很受伤的看着贴在一起的兄弟二人。
他对周燕也属于不尊重那种,不夸张地说,老皇帝就是周燕和秦桡两个人搞死的,虽然最后送他上路的是双兰锜,但就算没有双兰锜,他也活不了几天了。
加上,双兰璋想着自已府里的人,自以为隐秘的恶狠狠地白了双兰隽一眼。
小王爷从小给双兰锜当继承人那么培养,本来是吓着了,脑子不会转,现在被一提醒,他也立刻就想通了其中关节,就是还有点儿难以置信。
双兰锜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感受到面前人的变化,双兰锜还把人往战局方向推了推,“她可能有份参与给你下毒,罪该万死,若是国师能打死她,算她幸运。”
富安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听到这里也不由得摇头苦笑。
别看双兰锜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他也是在乎周燕说过的话。
当年周燕因老皇帝来宫中的时候,曾经说过,小王爷是双兰锜的劫数,让双兰锜最好把他弄死。
这话等于是戳中了双兰锜的痛脚,双兰锜当时没弄死周燕,当然不是他心慈手软,而是周燕太狡猾,每次都让她跑了罢了。
这次下药的事情,眼看着双兰锜好像是就这么让他过去了,实际上凡是沾了嫌疑的都跑不了,周燕只是恰巧第一个上当罢了。
他们几个说话就是小声在说,双兰锜的话是加了内力的,不光是他们听见了,文煊、周燕、在场的大臣都听见了。
周燕气红了的眼珠渐渐恢复了些清明,再看坐在上面的双兰锜,顿时一个激灵。
文煊见她露出空档,一挥手,两个鬼仆从四面八方扑了过去。
真·四面八方。
两个鬼把自已分成了千八百份,张牙舞爪地往周燕身上扑。
周燕也是玩鬼的好手,身边本有阵法护体,双兰锜的话让她分了神,乱了心智,被其中一份钻了进去,立刻疯魔了一般抓心挠肝地嘶叫,把躲在神台底下准备偷袭的徐衣涪吓得噗嗤一声,消失不见了。
有一就有二,很快周燕被反折手臂压在了神台之上。
双丰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两眼一翻,直接倒在了地上。
几个大臣赶紧把他扶起来,就见他翻着眼白,嘴里嘟囔着不可能。
扶着他的大臣一起看双兰锜,双兰锜好心的放他走,太医跟了过去。
“本座不服!”
文煊拍了拍手,“你输是必然的,你知道我师父曾经说过你什么吗?”
周燕被压制着,硬是仰着头,高傲不可侵犯的拿鼻孔看他,“无知小子,你师父都是本座手下败将,你不过是侥幸罢了!”
“是你自已贪恋凡尘,功利心太重,你已经不适合修炼了。”
“好,说得好。”双兰锜鼓着掌从高位上走了下来,到了周燕的面前,“周燕,你可还记得朕?”
周燕看他,本来镇定的脸,忽然变了颜色,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多芜,把这个捣乱的,带下去!”
多芜过来的时候,周燕像是看见了鬼一样,连连后退,害怕到想要寻找文煊保护的地步。
看得躲在一边的徐衣涪瞠目结舌,溜溜达达到文煊身边问道:“干嘛?她跑来抢着当国师,难道还不知道给谁当国师吗?”
文煊比他还困惑,周燕刚刚来的那个气势,感觉那叫一个势在必得。
总不能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已要给谁当国师吧?
多芜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声“走”,压着人就离开了。
双兰锜高声宣布,“礼成,恭喜国师。”
说完又凑到文煊身边小声说道:“国师有空的话,可以和朕的小弟打一局,切磋下功夫就好。”
也不给文煊说话的机会,双兰锜带头走了,临走还不忘跟文煊说,“那衣服让恶人碰了,不吉利,回头让制衣局再给国师送一件去摘星楼,国师记得收。”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来,灰溜溜地跟着双兰锜走了。
文糖逆着人群跑了过来,“师父。”
徐衣涪跳脚,“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他到底是不是皇帝,这都做的什么事?!”
双兰隽也被提溜走了,文煊看见他不停地回头,大概是有话想和自已说的。
文糖跑到他脚边,“师父师父,皇帝好像是故意的。”
“那可不是故意的吗!要封就好好封,弄得这半半拉拉的,他说礼成就礼成了?天地告了吗?祝祷做了吗?他是天王老子啊?说成就成?也不管你以后能不能服众?”徐衣涪还在念叨。
文煊转回头往摘星楼方向背着手走。
明明才是早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背影上,还有些迟暮之感。
徐衣涪跟在他的身后感慨,“你看给你师父气的。”
文煊停了一下,对他们俩招手,“好了走吧。”
文糖跑了两步跟上他的脚步,“师父,你真生气啦?”
徐衣涪还在叨咕,“可不生气嘛?气大发了!”
文煊牵起文糖的手,“没有,师父在想事情。”
文糖问:“想什么呢?”
徐衣涪嘀咕,“想什么呢?想这个皇帝这么不着四六,早知道不来当他的国师了,哎呀,真是气人!”
文煊没回答文糖,而是反问她,“你没看出来?”
文糖抿着嘴,还没说话,徐衣涪把自已塞到他们俩中间,“话说,你们俩是看不见我了吗?你们有没有听我说话?”
文糖还在思考,文煊转头看向徐衣涪,“你真的不认识周燕?”
徐衣涪终于停了下来,苦恼地隔着兜帽扣了扣头,“应该是不认识。”
文煊道:“看她的样子,她可认识你。”
徐衣涪把兜帽往下扒了扒,“那等有空我去看看她,撬开她的嘴!”
文煊意义不明地看了徐衣涪一眼,把徐衣涪看得直发毛,裹紧自已的小披风,“你干嘛?”
“周燕虽说利益熏心,但她可是个正经八百的方士,皇帝只是让多芜把她带走了,都没要我帮忙。”文煊停下了话头。
徐衣涪惊恐地捂住了两边脸颊,“你把她功力废了?!你可太狠了!”
“活该你失忆!”文煊气得甩袖子要走。
徐衣涪还不依不饶,“说到底也是学术争论,你怎么能随便毁别人修行呢?啧啧啧,你这样是成不了大道的!哎哎哎,老人说话你要听!都是名言!”
文煊无力地掐了掐眉心,真想看这个傻子去死!
文糖试图帮忙解释,“说明,皇帝自已有办法控制她,或者是皇帝自已有方士?”
徐衣涪不信,“不能吧?小皇帝可不信这些,当年可没少为这个事儿跟他老子吵架。”
文煊不想理他,低头问文糖,“想好了?”
文糖问他,“是你自已想来当国师的?”
文煊点头。
文糖本来兴致盎然,他一点头又蔫了。
文煊问她:“怎么了?”
文糖说:“那就不对了。”
文煊说:“把你想的说来听听。”
徐衣涪也凑了过来,“一块听听。”
他是看不见脸,如果看得见,脸上应该充满了兴奋的小火苗。
文煊开始相信自已的判断,这个人绝对不是秦桡。
文糖斟酌了一下词句,“本来我想的是,皇帝用了什么办法让你来当国师,目的就是为了引周燕出来,因为刚才听九王爷的意思,周燕好像得罪过哥哥。如果是你自已要来的话,就不对了。”
文煊点点头,一个小孩能想到这里,已经不错了。
赞赏地摸了摸文糖的脑袋,文煊还没来得及说话,徐衣涪跳了出来,“哦哦,我知道我知道!”
两人一块看他。
结果他知道了半天,也没说出下一句。
文煊扭头往回走。
文糖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才拍了拍他的小腿,“你加油,我要回去捡药材了。”
绕过宫墙,徐衣涪忽然穿墙而过,大剌剌拦在两人身前,“我真知道!”
文煊一边走一边敷衍,“好好,行行,你知道。”
不等徐衣涪再重复,文糖忽然大叫了一声哥哥,撒开腿跑了出去。
文煊抬头。
摘星楼前,小王爷蔫头巴脑地拿个竹枝蹲在地上画什么。
如月如云几个跟着他。
一个多月没见了,这几个都围着他不停地转。
文糖的声音把几个人都叫抬了头,只有双兰隽还耷拉着脑袋不动。
跑到跟前的文糖也觉得奇怪,扭头问如月,“哥哥怎么啦?”
如月掩着嘴笑。
虽说好久没见,但如云还记着双兰隽喝花酒的事,嘴就不饶他,“他啊!让陛下赶出来啦!”
文糖听了一头雾水。
阿西难得开朗,“出来好出来好,王爷都瘦了!”
文糖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蹲在地上一小坨的双兰隽,倒是没看出来瘦,脸巴子都圆鼓鼓了,而且根据她的观察,皇帝可是把她哥当宝宠着,又不是关监牢。
四五六七对双兰隽的好感更甚,反正没在他们眼前都是吃苦了,忙不迭地点头。
文煊也到了跟前,徐衣涪终于是老实了下来,不过是绕着双兰隽转圈去了。
时间久了,文煊都已经能够做到对徐衣涪说话充耳不闻的地步了。
特别是眼前少年。
可怜兮兮地蹲在地上被一群人围着,让他瞧着心尖儿都颤了。
按说周燕被抓,他应该和皇帝在一起。
虽然皇帝说了册封之后他就可以出门了,但也没不会是这样放出来吧,感觉像是被赶出来了。
文煊不自觉地声音都温柔了起来,“王爷?”
双兰隽闷着头写写画画。
竹枝和地面摩擦出细小的声音,并不恼人,但是看得人心惊,总觉得小王爷心思深沉,像是被人欺负了一般。
在场的哪个不是拿小王爷当眼珠子护着,就连文煊都有点儿牙痒痒的。
心说该不会是皇帝欺负人了吧?
徐衣涪嘟嘟囔囔,“咋了这是?让人给……”
打了还没说出口,文煊脸色一变,一个弹指,徐衣涪嘭的缩成了一团,被吸回了摘星楼,连个救命都没喊出来。
文糖瞪大了眼睛看她师父,感觉她师父气场都变了,比和周燕打斗的时候还要狠戾,就这种气势哪里还轮得到周燕嘟嘟嘟地发射钢针啊。一巴掌就把周燕拍死了。
文糖往后退了一步,把观赏她哥的最佳位置给文煊留了出来。
剩下几个也老实让位。
文煊往前刚走了一步,迎面而来就是一掌,掌风凌厉,带着内力。
文煊本能地抬手去挡,手心浮动的五芒星被他有意识的控制着没动弹。
下一瞬,他整个人弹飞了出去,撞在了身后的青竹之上,惨兮兮地滑到了地面,难以置信地盯着保持着出掌姿势的双兰隽看。
别说他了,就连出招的人都傻了。
文糖问:“刚刚我哥打我师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