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小王爷自愿陪着双兰锜,还是双兰锜不放人出去。
时间总在一天天的过去。
期间,文糖来找了双兰隽几次。
后来就不用她师父把他变进来,双兰隽都是在大门等着她来陪自已。
唯一奇怪的地方在于,双兰隽说她不是第一次来找自已,上次过来的时候,是嘭一下出现的。
文糖并不承认。
当然,这不妨碍文糖对文煊的推崇,这间接导致了他们两人的友谊变化。
至少文糖单方面变化了。
关于这点双兰隽并不知道,他还整天乐呵呵的等着文糖来跟他吵嘴。
直到四月到来。
双兰锜在朝堂上越来越冷峻,每日瞧那些官员为了些事情吵来吵去,也不开口,就这么看着,直到看得他们发毛,自已住嘴。
当然也有那不怕死的。
双丰就是各种翘楚。
也不知道林夕仙子给他下了多少迷魂药,赴死一样赶着给人家当出头鸟。
眼看着册封大典逼近,双丰甚至还闹到了早朝。
他也不怕麻烦,每天的递折子,上书请命。
双兰锜看得烦了,就让他每天早朝来点卯。
这下可给双丰高兴坏了,成天就泡在皇宫里了。早朝絮叨,下朝到御书房絮叨。
双兰锜也不知在想什么,也由着他来,反正他就是听着,也不答应,也不斥责,除非是双丰耽误他回延吉宫见小王爷。
这么多日子里,有一回双丰不知道怎么想的,还问了一句小王爷怎么多日不见。
逗了双兰锜高兴,多听了他半个时辰的念叨,给了双丰一种他已经成功说动皇帝的错觉。
直到四月初三。
富安宣读了圣旨,明确了明日册封大典的时间。
这么多日,文煊第一次上了朝。
温年熟稔地让他站到了自已的身边。
吉英在文官那一排也看了他一眼。
还没有正式册封,文煊还是穿着他自已的白衣。
官服已经送到了摘星楼。
文糖今天也没有去找双兰隽吵架,分辨她师父到底是江湖骗子还是天下第一,而是乖巧的在摘星楼等着她师父的官服。
双丰一进门瞧见一群官里扎眼的白衣,鼻子都气歪了,冷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去看他。
几个官员把双丰迎了过去,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话,眼神不住往文煊身上飘,分明就是在告诉文煊:我们就是在说你呢!你怎么有脸呆在这里。
文煊并不在意,稳稳当当地立在原地。
吵吵嚷嚷了一会儿,双兰锜就到了。
除了些老生常谈的废话,有一个文煊瞧着眼生的官员出列,禀了一样让双兰锜终于动换了一下的事情。
北疆内乱。
公羊鹏异军突起,似乎是要统一北疆了。
文煊听了一耳朵,便继续低着头等册封诏书了。
双兰锜懒洋洋地点了文煊的名字开口,“国师,可是说过,师门有一复姓公羊的人,与他可有干系?”
文煊站在原地就想说话,被温年推了一把,出列到了中间,温年还在那边给他比划动作,文煊作了个揖,“陛下,此事在下并未听说,想来应该无关。”
“哦,玄机老人与公羊鹏同出北疆,如此姓氏已是少见,国师为何如此肯定?”
文煊直起身子与双兰锜对视,见他神情无异,似乎就是随口问问。
但文煊并不敢随口回答,小王爷的事,让文煊对双兰锜产生了一丝怀疑。
这个人绝不是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
讲白了方士虽然是人间修炼的名词,但绝不是唯一的途径。
想以肉身成神的人多了去了。
谁保证不出些聪明的人,想出些歪门邪道的办法。
谁说魔神不是神呢?
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文煊字斟句酌地说道:“在下也不敢肯定,但听这位将军描述,公羊鹏年纪不大,我那老祖,并不只是因为辈分大,年纪也很大了。”
讲到这里,双丰得意抖了抖白胡子,在他看来,没人能比他年纪更大。
文煊停顿了一下,自然看见双丰的表现,沉默着比划了一个数字。
双丰傻眼了,瞪着文煊差点儿就要脱口而出不可能,幸好是想起这是在朝堂不是在菜市场,才憋了回去。
双兰锜倒是接受良好的点点头,算是认可了文煊的说法,不是很关心地挥了挥手,“再探再报,容后再议。”
那将军领命回了自已的位置,对于皇帝偏移的重点丝毫不感到气愤,边疆自有大将军镇守,他们这种朝堂中的人,说两句话得了,没必要较真。
富安宣读完了册封的圣旨,文煊刚要谢恩。
双丰跳了出来,幸好他还算是理智,没有指着文煊鼻子骂街,就是说他不服。
双兰锜这几个月听这两个字听得都想吐了,要不是每晚回宫有小王爷安抚,双丰这颗脑袋怕是掉了几次了,偏双丰还不自觉,以为是他家那个神仙帮了忙,说话行事越来越激进。
双兰锜让他吵的头疼,掐着眉心听他说话。
文煊却注意到,自从他比划了公羊左的年纪之后,躲在众人之间的双兰璋脸色就很奇怪,青一阵白一阵的变换。
那种感觉很难描述,就像是穷人忽然发现自已手边的土疙瘩是块无比值钱的金子,有一种穷人乍富的无措。
这让文煊想起了几个月前小王爷的那场拥抱,当时不知道是谁给小王爷下了迷魂散,最后倒是便宜了他。
这几个月他没有和小王爷接触,但透过文糖他还是能感觉的出来,小王爷至少不像以前那么抵触他了。
当时,双兰璋并不在嫌疑人之列,因为小王爷也没有大事,那件事只有双慧和小侯爷陆钟鸣被打作为结局。
现在看来,文煊碾着指尖观察,耳边忽然想起双兰锜的声音。
声音不大,语气却不容质疑,“既然如此,那明日就请林夕仙子和国师比一场,谁胜谁当这个国师可好?”
“好!”双丰答应的那叫一个干脆。
文煊并不知道怎么就演变成如今这个局面,不过是他师父的手下败将,他自然不惧怕。
四月初四。
风和日丽,阳光普照。
这是双兰隽将近两个月以来第一次离开延吉宫。
册封典礼的排场很大。
文煊作为主角更是沐浴更衣,梳洗打扮,天还未亮就被挖出来了。
如月给文糖也梳了个发髻,挽在头顶。
隐世的玄机老人并没有什么统一的门服,徐衣涪不知从那个角落里找了一套方士的长衫,大小居然还合适。文糖套在了身上。
用她的话来讲,这是她师父的重要时刻,她当然也要到场。
捧着国师的礼服,文糖居然能赶上典礼的时间醒过来。
文煊倒是很诧异。
焚香祷告,敬告天地。
神台搭得还挺高,文煊站在上面一览众生小。
小王爷就立在双兰锜身边,有点蔫头耷脑的,像是没睡好。
但自从那日之后,双兰锜并没有再将人关进过那个密室,当然也没有和小王爷同榻而眠,只是会在就寝前去和小王爷聊一会儿。
在人间,拥有鬼仆,文煊基本上是无敌的,没有人能发现他的偷窥,不对,用他自已的话,叫做观察,他需要知已知彼。
文煊肯定昨晚双兰隽很早就睡了,也可能是起得太早,所以显得没精神。
瞧他那个样子,文煊更是对这个册封大典没多少好感。
这不就是把他推到众人面前,跟个香饽饽一般。
下面观礼的官员分了三派,文煊可以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得出来。
一派是中立的,比如老丞相石泉,这人大概是不信鬼神,否则也也不会在老皇帝倒台之前临阵倒戈,继续坐稳他丞相的位置。
此时,石泉眯着眼睛,瞧着阳光照耀下的文煊,身边围了几个人,一看就是和他同派系的,都在瞧他,那眼神里,不像是在看同僚,更像是在看把戏,看得人牙痒痒。
一派是信他的,瞧着跃跃欲试,这让文煊不由得想到了在荀羊董子清处的那种万人空巷的场景,还是让他心有余悸的,并不是个值得标榜的事情。
一派是不信他的,以双丰为首。
双丰抱着胳膊,洋洋自得的瞧着高高在上的文煊,显然是想看他站得高摔得很。
文煊与他视线交汇后,落在了他身后高座上的双兰锜,见双兰锜眼底闪过一抹精光,与他那个慵懒的坐姿全然不符。
他在期待?期待什么?
文煊低垂眉眼,静心念咒,脑子里却在思考。
文武百官都在,神台高筑。
即便是双兰锜再疯,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出他的丑。分明是双兰锜自已力排众议让他当了国师,若是在这种时候,他出事了,双兰锜自已也不会多轻松。
文煊排除了自已的危险,稍微安心了些,就听空中金铃响动,一群白鸟飞过。
天上洒下各色花瓣,香气弥漫。
从宫外墙上疾射而来一张纱幔,在日光下闪着金色的光芒。
有飞鸟跟随而来。
就像是在帮忙衔住纱幔。
一个妙曼的人影随着纱幔缓慢地进入了大典现场。
双丰一喜,拐杖一丢,高高兴兴的跪了下去,“师父神威!”
几个官员跟着跪了下去,但还忌惮着上坐的皇帝,不敢明目张胆的跟着喊,听声音还是低低应和着。
文煊没看见人,只在铺天盖地的花瓣和纱幔之中看见双兰锜嘴角弯了弯,似是在笑。
瞬间文煊便理清了其中关窍。
并不是双兰锜好糊弄,也不是双兰锜相信他或是董子清。
其实,要说起来,双兰锜压根谁也不信。
从他进京,不对,应该说从董子清被他迷惑把他送给双兰锜开始,双兰锜就在下一盘大棋。
目的就是这个林夕仙子。
看着因为天空中飞鸟的干扰,如同天降的女人,文煊为她感到悲哀。
这个人大概是没想到,她几番躲避,以为双兰锜不信方士,即使双兰锜开出了国师之位,她也不敢出现,却被一个简单的激将法激了出来。
请林夕仙子做国师是双丰日日在御书房里磨嘴皮子时,让鬼仆听见的,不过当时她没同意,双兰锜也就没有深究,只是等文煊被封之后,双丰又拿起了这个话头,让双兰锜给堵了回去,文煊才知道的。
现在看来林夕仙子不光是有给小王爷下毒的嫌疑,恐怕还有别的事情。
也不知道多严重,以至于双兰锜精心布局了几个月之久。
等周燕飘然落地,双兰锜彻底坐直了身体之后,文煊更加肯定,自已不过是被人利用了一把。
一直以为自已是做局的人,没想到自已成了饵,文煊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眼前人。
周燕却不知道双兰锜急着逼她出来,还以为是方士一门迎来了新的转机,这种好事落在谁的头上,也不能落在玄机老人的口袋。
文煊在打量她,她也在打量文煊。
女子天生貌美,若是平常朴素,也就是个美女,可她为了今日盛典,特别梳洗打扮了一番,看着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再加上她独特的出场方式,底下官员窃窃私语声起。
小王爷本来在双兰锜身边昏昏欲睡,听见飞鸟声音,看见那个女人落下,忽然哎呀了一声。
声音不大,现场又嘈杂,却被文煊听得真真切切,如同在他耳边喊起来的一样。
文煊越过周燕看了过去,小王爷整个人都扒在了双兰锜的身上,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光看个背影都能感觉到他在害怕,双兰锜一只手还住了他的腰固定,一只手还在拍着他的后背哄着。
距离太远,听不清双兰锜说了什么,但从他表情能看出来是在安慰人。
文煊并没有对自已听见小王爷的声音感到纳闷,反而是品出了些不一样的地方。
可能这个林夕仙子只是撞在了枪口上罢了。
“那小儿!你怎么可如此目中无人!”周燕也不知怎么想的,并没有落在神台之上,而是落在了下面,平白的气势就低人一头。
她落下之后就和文煊自报了家门,只是那会儿文煊正在思考双兰锜的用意,并没有听见。
周燕面子上挂不住,又不好发作,又说了一遍,文煊依旧没有回她,周燕才忍不住开口了。
文煊是听见些声音,但是脑子还在双兰隽那边,并没有回过神来,直到他的衣袖被人拉了两下。
文煊低头,文糖拽着他的衣服急得厉害。
几个月的相处,文煊倒是有了点养徒弟的心态,见她如此表情,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连忙问她,“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呢?那个女人都要骂人了!”
女人?
文煊反应了一瞬,额前一阵蜂鸣,有利刃破空声响起,文煊一把抱起文糖一个翻身躲下了神台。
那件代表了国师荣耀的礼服,就这么随意丢弃在了神台之上。
文煊并没有在意,倒是文糖还有些不舍。
文煊低头躲过一击,还有闲情逸致教育徒弟,“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不必在意。”
说完,把文糖往外一推。
脑后破空声不断,文煊看都没看,便偏了脑袋,寒光一闪而过,一排钢钉恶狠狠地钉入了地面,很快消失不见。
早在周燕动手的时候,小王爷转回了头,正巧看见文煊推开文糖,小王爷想都没想飞身过去救人,抄起文糖就往回跑,文煊见状抬手便挥,追击着文糖的钢钉在接触到他们的瞬间纷纷落地,空气在他们身后形成了一道屏障。
文煊还有空注意了一下双兰锜,他是没动,也没任何表现,但看向周燕的眼神宛若在看一个死人。
不知是双兰锜过于相信他的能力,还是相信周燕不敢伤人。
当然很大可能性是周燕不敢伤了小王爷,毕竟小王爷是皇帝的掌上明珠,这件事情就连北疆都有传言。
文煊收回自已纷乱的思绪,转向周燕。
再好看的人,心存恶念,总会在面相上显露出来,面恶即便是心善也有限。
周燕就是个典型。
抛开那些个花里胡哨的出场,如今拿着国师礼服,脚踩着神台,状若癫狂的女人,确实是不太好看。
笑声也很刺耳。
“赫连妄!就算你躲起来又怎么样?你永远都不是本座的对手!”
徐衣涪从侧面飘了出来,“赫连妄谁啊?名字有点耳熟呢!”
文煊盯着周燕的动作,手也做出了握剑的姿态,但他手中无剑。
那些惜命的大臣早就跑了老远在观望,距离远了,听不见他们说话,文煊也没顾忌那么多,直接就告诉了他,“我师父。”
徐衣涪不是个嘴严的,但没人能听见他说话,再有如果不告诉他的话,他肯定要在旁边唠叨很久。文煊准备一劳永逸,让他闭嘴。
只是他低估了徐衣涪嘴碎的程度。
“什么?!你的意思是赫连妄是玄机老人的名字?!”
文煊头疼地看着在神台上狂笑的女人,“是。”
“那她这不是在诋毁你师父?你不管?你就这么看着?”徐衣涪恨不得贴到他的耳朵上来吼。
文煊往后躲了躲,并不想给他解释那么多。
神台上的周燕捋着礼服发了一会儿颠,忽然一指徐衣涪,“他说的对。”
徐衣涪本来说得正欢的嘴突然停了下来,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她看得见我?”
文煊怀疑徐衣涪不是烧死的,是笨死的。
徐衣涪像是有读心术一样,退了一半又凑到文煊身边,“你在骂我吗?”
文煊也不否认,老实点头。
徐衣涪好脾气地问他,“为什么呢?”
文煊点着被他们遗忘了的周燕,“她也是方士。”
“哦!”一个哦字让徐衣涪转出了千百个调子,“我以为她是个江湖骗子来着,话说,这个名字我好像有点熟悉啊?”
徐衣涪捏着下巴困惑。
文煊没当一回事,“可能是跟秦桡有关系吧。”
“哦。”这个哦就很简单,表示他知道了,然后他又抖着下巴问,“秦桡是谁?”
周燕说完了之后,也收起了她那副癫狂的样子,看着徐衣涪皱紧了眉头,良久之后,发出一声了然的叹息,“你变成了鬼,难怪……”
徐衣涪指着周燕,“我不喜欢她说话的语气,所以她是来干嘛的?为什么她站在台子上,你在这儿?”
周燕和徐衣涪的表现很耐人寻味,文煊想起温年说的,周燕和秦桡是好友的事情。
看来被烧死的秦桡,似乎和这个女人也脱不了干系。
下意识地,文煊把徐衣涪当成了一个独立的人,而不是他最开始认为的死后失忆的秦桡。
徐衣涪的话让文煊想起了另外的事情,“你在这里干什么?”
“看你行礼啊!”徐衣涪答得理所当然,“不是说你要当国师吗?倒是你当还是这个女人当?”
周燕把他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再次狂笑了起来,“你也可以来看看,这是属于本座的舞台,不管怎么样,最后它都会属于我。”
文煊正眼都没瞧她一下,转身回头。
双兰锜端坐在龙椅之上,双兰璋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上去,在他边上掩着嘴说话。
小王爷拉着文糖站在另外一边,两个人都在看这边,倒是比双兰锜要真心些,看着有些担心。
双兰锜见他看自已,挑了挑眉,以为是想找自已求救,“既说了规矩,谁赢了谁当国师,先生何必看朕?”
文煊问他:“不知陛下要死的还是要活的?”